小巴的倒後鏡

小巴的倒後鏡

 

　  碼頭那個老人依舊在收集人們不要的舊報紙；又有一對年輕男女，分別派發硬卡，宣傳教授外語的錄音帶，我沒有接。有人接過，還不是扔在那邊的垃圾箱裡。若是舊報紙，倒還有人收集來再派用場。跳上一輛小巴。早上的小巴沒有放工時分的小巴漲價那麼厲害。在車頭的座位，可以看得更多，聽見的音樂更響亮。水撥沒有削去一角屋宇，在市場附近，收音機卻開始唱聖母頌。大片紅紅的牛肉。橙紅色的圓橙。主婦挽著的一紮綠菜上有點黃花。聖母瑪利亞。有人在修路有人在吃豆腐花。聖母瑪利亞。我們所見的盡是片段。一曲柔和的歌頌把事物唱成完整。

　  小巴在兜圈子，那個主婦又走回來，綠菜中的一點黃花。她也在兜圈子，於是我的眼睛也在兜圈子，我但願是UF0萬能俠，一跳衝破地心吸力，走入新的軌跡。但是坦白說，每個人都在兜圈子，那天有個年輕人罵中年人在兜圈子,他們說得自己好像是不同的，好像自己是三一萬能俠、檬面超人，都盡是打破地心吸力的傢伙。我不知道，如果他們在小巴的倒後鏡裡，看到自己的樣子會有什麼感想。人貴自知，這是小巴倒後鏡的教訓。想到這些事情，使我忍不住捧腹大笑，可惜小巴司機在我旁邊，他看來心情不佳，詛咒了綠燈叉詛咒紅燈。我只好忍住笑。後來他在十字路口停車，往鏡子裡瞧了瞧，就沒有再說話，只是靜下心來，聽一闋聖母頌，我倒是開始有點尊敬他了。

　  坦白地說，車裡的人還是在車裡，兜圈子的時候還是大家一起兜圈子。也許每條道路都只通向一處，也許道路都不通，所以有人修路，有綠燈又有紅燈。有人說車行得慢，司機憤然說：「你下車行給我看看！」他也就噤聲了。有個胖婦人在後座批評她朋友的女兒，我在倒後鏡裡看見她血紅的嘴巴一開一合，配上節拍，我還以為她在唱聖母頌呢。

 

(七七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