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

霧

　　今天聽一位畫畫的朋友說到一個霧的故事。他說過去在臺灣的時候，有一次上阿里山，一個人在林中畫畫，忽然湧起了霧，霧在四周瀰漫，逐漸把人包圍起來，叫人沒法看到周圍的東西。他當時很害怕，因為看不到路，又擔心霧不知什麼時候才散，不知天色會不會黑下來。這樣過了個多鐘頭，然後，霧像忽然湧現那樣，忽然消散了。

　　也許這不是一個很完整的故事，但即使沒有戲劇性的情節，卻有事件、有起伏、有疑懼亦有結局。許多故事，其實不亦是這樣一個霧的故事嗎？

　　當時，當霧圍繞四周，放眼看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人不知立足在哪裡、不知會遇到什麼，那感覺，一定是茫然、是恐懼、是等待的緊張、是不知怎生是好的焦躁。

　　但過後，當霧消散了，當人回想那段經歷，把它說出來，我們聽了，便都會覺得：呀，多麼美麗的一個經驗。想一想：獨自一個人，被霧包圍著，多麼難得的一種遭遇！

　　就是這樣。當我們遇到什麼，我們忙於應付，沒有時間去欣賞它。或者當我們置身於情感激烈的起伏中，感到手足無措，感到痛切或是疑慮；但過後，卻又會懷念它，覺得那些辛酸中包含著無數美好的片段。

　　對事情知與未知之間，生活一切還不曾固定下來的那些光陰是最美的，但也是最充滿焦慮的。正如文學作品的醞釀時期、人的青春、植物的花蕾。但每個人在起伏不定的時間裡都很難跳出來欣賞那起伏的美、那未知的珍貴，只有過後，隔了一段時間，然後才可以欣賞、可以懷念。就像這個霧的故事。

(七五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