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的心跳

金屬的心跳

一陣風吹過，那些金屬線末端的圓形或心形的金屬片，就輕輕晃動起來。那些紅色的藍色的金屬的心，不住跳躍。

但創造這些雕塑的人，卻靜止下來；血肉之軀的心臟停止跳動；這七十八歲的老人，與世長辭了。

阿歷山大﹒可達原是一個工程師，難怪他的作品具有工程師的準確；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詩人的歡愉與幽默。早年在巴黎的作品，用金屬線扭成人形和動物，他又用金屬線鎚成他的馬戲班。他這個馬戲班主把整個馬戲團隨身携帶，像一個魔術師那樣從笨重的金屬中找出靈巧的生命，變成可以翻筋斗或是走索的、活生生的一點什麼。他像一個醫生，探摸金屬的軀體，聽見了它們的心跳。

可達最大的貢獻，在使雕塑動了起來。在早期這些靜態雕塑之後，他開始製作動態的雕塑。終其一生，他有靜態和動態的作品，像明與暗、動與靜、生命與死亡，像翹翹板的一升一降，他自己是其中的樞鈕，調整了起伏、保持了平衡。

他的作品教我們看來歡快，因為它們明淨、單純、平衡。當他作出動態的作品，表面看來像一種魔術；像施行神蹟的人，伸出手，就叫癱瘓的金屬病者站起來，舒展筋骨，過一種活躍的生活。但其實那不是什麼魔術和神蹟。因為他正是一個耐性的醫生，是緩緩地和仔細診症的。是了解了金屬才叫金屬活起來，因為他有一個工程師的精密思考。

這麼多年來，可達製造了不少雕塑。放在博物館前面，在廣場和郊野，與車輛和行人、與蜜蜂和花草一起。有些是靜止的獸，有些是頑皮的活潑的孩子，一隻隻臂上掛滿了東西，微風來時就晃動不止。設計是精密的，卻不是機器的刻板，那是一種溫和的幽默、愛情與運動的心跳、大自然的感應。可達找出金屬裡的童心，叫笨重的鋼鐵一起玩遊戲。今天他已逝世，但經他治療而痊愈的金屬的心，仍然健康地躍動，沒有停息。

(七六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