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畫家吳昊

記畫家吳昊

 

  　第一個感覺是:吳昊是那麼安靜。

　　比方說那個晚上吧，幾個畫家都在吃芒，劉其偉是位風趣的老先生，他笑著說：切的刀像我那樣，老了鈍了!李錫奇最是自然隨和，就那麼拿起來吃。而還有另一位畫家，則把芒果切成方塊，富有技巧地翻出逐粒吃。像吃芒果這樣的事情，也每人有自己的風格。但我始終沒留意吳昊吃了芒果沒有。他只是那麼安安靜靜的，這裡坐坐，那裡站站，有時乾脆就自然地蹲在地上。吳昊在人群中是不叫人注目的，他一直沒有設法突出自己；也沒有像一些畫家有時喜歡做的那樣去推銷自己;吳昊沒有要特別強調自己的個性。是因為我們喜歡他的畫，才使他顯得特別突出的。不管外貌、聲線、動作、衣著，吳昊都沒有特別誇張的地方。有些人自然像明星那樣吸引人，有些人則因為吸引不到人而故意出語驚人;吳昊這種畫家，個性都流露在自己的作品中，已經是自給自足的了。

　　看吳昊早期的版畫，如<節日的孩子們>，色彩喧嘩，一定猜不到他真人這麼安靜。有人說，他畫中好像時常充滿歡樂，問他是不是?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是呀。反而，他笑笑說，是有點「淡淡的哀愁」呢!事實上，他近作中的蘆葦、古屋、後街、屋背，都有一點蒼茫落漠的感覺。我忽然想起，眼前的吳昊，比我們過去在照片中看到的吳昊，要蒼老一點了。

　　吳昊說話很少。他沒有什麼大動作大理論惹人注意，問他一句，他答一句；老老實實的樣子。他說實在的事情，他用什麼木、他喜歡誰的畫、他怎樣工作。他很少說抽像的東西，知識份子的理論。有一個畫家開始說了幾個專有名詞，解釋起來，吳昊好像很迷茫的樣子，聽了幾句，走開去。過一會，就見他蹲在那邊，靜靜地聽人說話了。

　　吳昊的畫好，但好像自己也不大確定這樣是好。所以依舊謙虛地坐在一旁。聽見人讚他，說他的畫好，他露出一點開心的神色，耐心地聽別人怎樣說。說錯了他也更正，但也不緊張，也不過分，也不會搶著自己來說。在那邊，有些人故意否定別人的意見，突出自己的一套;有些人武斷地下結論。但吳昊總是很安靜地坐在一旁。大概他對自己夠信心，所以可以聆聽別人。問吳昊:你太太喜歡你的畫嗎?他笑笑說:她不討厭。你太太畫畫嗎?不，她做家務。有時，星期日早上，不作畫的時候，他會帶兒女去逛逛，但這樣的時候也不很多，大概，他抱歉地說：作畫的人是個比較特別的父親吧。

　　他安靜地坐在那裡，說著話，有時垂下頭，有凝望著前面，彷彿正從一張平凡樸素的木版中，看出豐饒的生命的圖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