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地下的不僅是陵墓 , 從地下也曾發掘出異國的貨幣,證明與外地的種種交往。沿絲網之路開始了貿易往來,大唐的長安曾經匯集了來自各地的留學生。走下陵墓,好似回到歷史 ; 登上大雁塔, 卻總叫人想高瞻遠眺。玄奘往印度取經 , 回來就在這兒翻譯 , 把佛理傳播。為了保護佛經 , 才修了這塔 。
有些朋友先離開了 , 我留下來 , 參加第二屆的中國比較文學會。在西安這地方舉行比較文學會議, 適合不過了。 與外國文化的交匯 , 這裡早有前例:如何面對外面文化衝擊 , 又再是當前普遍的問題。比較文學的教學和研究,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 , 現在又再重新開始。也許因為隔膜, 再開始時不兔有牽強的比附、然後又有相斥 , 由於誤解等或是由於積習。但慢慢做下去 , 是因探同異 , 參照關聯,也會有進一步的了解。國內年青一代的學者也逐漸成長了。這次還有來自德國、荷蘭、捷克、美國、日本的比較文學者 , 大家交流 , 到底是愉快的。
幾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 會議結束了。主人設宴招待 ,席上請來自外國的朋友 , 談談對西安的印象。大家都說到古都的歷史、文化的交流。來自日本的朋友最喜歡尋幽探秘,既去嚐了豪華的盛宴 , 又去搜尋怪異的風俗 , 充滿獵奇的色彩 。 來自香港 , 也當是外面的來客 , 要說說印象了 。 我心目中的西安 , 倒是沒有這麼傳奇。我想到街頭熱鬧的買賣、早晨在店裡吃著羊肉泡饋的人們、路旁賣西瓜的女子、個體戶的飯店老閩、賣兵馬俑的小孩 , 但同樣我也想到賈平凹的小說、西安電影廠近期拍出的好電影。我想到一個轉變中的、有很多問題、但又有人想著如何解決問題的地方。現況一時也說不清 。
在上海時 , 程德培給了我賈平凹的地址 , 結果因為時間不充裕 , 又擔心不知會不會妨礙他寫作 , 沒有去探訪他。西安電影廠倒是去了。黃建新來港時跟我們相約 ,如果去西安就去找他。起先朋友們打了幾吹電話都找不到 。當導演的施最著急 , 一天到晚催人去聯絡 , 結果真的聯絡上了 , 安排我們在試片室看田壯壯的《盜馬賊》 , 施卻因為太疲倦而睡著了。她是雷蒙基諾筆下的莎西 , 一心想看巴黎的地下鐵 , 等到罷工過去 , 終於有機會乘車時郤睡了過去 , 終於錯過了。
走進西安電影廠 , 有一份好感。這是因為近年來 , 這兒的確出了不少令人注目的電影 。 七九年的《生命的顫音》、八一年的《西安事變》、八三年的《沒有航標的河流》、八四年的《人生》、八五年的《野媽媽》、《野山〉 。《黑炮事件》、八六年的《盜馬賊》、《錯位》。我們去到的時候 , 三部後來最轟動的電影《老井》、《孩于王》和《紅高梁》都剛完成 , 更鞏固了西安電影廠的重要地位。我們更幸運地在西安電影廠看到當時還未能公開上演的《盜馬賊》 , 看到把情節淡化的處理 , 比較含蓄平實而非獵奇地拍西藏的故事 , 覺得很難得。
坐在西影寬敞的試映院裡 , 大概沒法想像它過去艱苦的日子。據說五八年創辦時 , 各種設備都沒有 , 拍《雪海銀山》 , 內景沒有攝影棚 , 就在臨時的席棚食堂內拍攝。 有一個十年拍了十多部故事片, 表現不錯 ; 但在文革期間 , 卻一齣劇情片也沒拍 , 要到七九年才再開始。這當然跟吳天明、顏學恕、、黃建新、田壯壯、張藝謀、陳凱歌這一群導演的才華有關 , 與吳天明作為廠長比較開放而有朝氣的做法也有關。
但也不是沒有問題的。至少聽工作人員說起 , 吳天明的敢作敢為也給他惹來不少麻煩 , 上頭有壓力 , 而且也有商業化潮流的影響了。西影出過不錯的電影 , 但當然每個導演還需要發展和成熟的機會 ; 《老井》、《孩子王》和紅高梁》三齣電影都有創新的朝氣 , 令人興奮的嘗試 , 但在其中也未嘗不見到令人擔心的問題。還有 , 吳天明離開以後西影又怎樣呢 ? 能繼續開放嗎 ? 商業化的潮流對這些新導演會造成甚麼影響 ? 在面對外面衝擊和固守原有意識之間會作出怎樣的協調 ? 當日談起來 , 似乎是我們在外面的人憂慮多一點。拍出《黑炮事件》的建新 , 雖然表示仍會有不少起伏 , 基本上還是樂觀的。
也許我們仍然是站在外面看吧。有時在外面可能看到一些現象 , 未必完全了解事情的發展。這也許這正是為甚麼 , 當我最近聽說吳天明要來香港 , 在三個月內拍一齣以九七為題材的電影時 , 不禁又有了新的擔憂 。 從外面看香港 , 不也是同樣往往有種種簡化和誤解嗎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