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里在小巴主等得不耐煩 ， 便付了錢下車來。前面馬路上每隔不遠就有一個警員站著 ;在旁邊 ， 是看熱鬧的人 ， 把馬路兩旁擠得水洩不通。
在斜對面 ，殯儀館那兒 ， 門前站著更多的人 ， 擺滿花圈。出頭的車輛隨時要到達了。
東里越過人群 ， 走過幾個街口，在那兒過馬路 ， 橫過另一度橫街 ， 要到對面那所大廈去。但一個白袖子的警察向他擺擺手。他折回來 ， 走同這邊馬路 ，
從另一方向 ， 兜了一個圈子 ， 才到達 1R 大廈門前。IR 大廈門前也站了不少人 ， 在那裡等著或許會經過橫銜的車輛。
他走進大廈 ， 細看那黑色牌子上的名字 ， 然後走入電梯去。在七縷的詢問處他把口袋裡那封信拿出來 ， 說明來意。詢問處的婦人叫他再上一層樓到 U 組去。到了 U 組 ， 一位男子接過那封信 ， 詳細核對一遍那檔案的號碼 ， 然後告訴他那是屬於 X 組的。
X 組在六樓。 X 組的男士終於找到屬於東里的檔案。他表示 ，由於款項的遲交
， 他必須同時繳交罰款。東里說自已並不是來交款的 ， 因為會計師樓的工作他早已在去年辭去 ， 照規則並不需要付出任何金錢 ; 而且早在去年他己去信解釋情況 ， 不明白現在為什麼忽然又收到催交款項的公函。
X 組的男子架一副金絲眼鏡 ， 眼鏡後的眼睛像鷹一般銳利。他穿一件白襯衫
， 結大格子的領帶 ， 兩邊白色的長柚叫東里想起剛才在街道上攔阻他的警察。 X 組的男子翻過東里的檔案 ( 東里看見在整齊的打字的公函中夾著自己一些寫得太大的字體的覆信
， 那些一紙張也是不規則的。這樣在別人手中看見自己的潦草的回信難免有點尷尬 ) 表示並沒有收到他所說的去年的那封信。在這樣的情形下 ， 唯一的辦法是現在先繳交款項連同罰款
， 然後存在財政年度完結的時候申請取回。
東里抗議說這樣只不過是浪費時間 ， 這樣付出金錢又再申請取回 ， 不過是兜一個圈子 ，沒有任何意思。但 X 組的男子堅持公事公辦 ， 必須依足一切規則 ， 根據條例辦事 ， 不可隨便。那男子說話時 ， 金絲眼鏡的玻璃一閃一閃的。最後東里感到十分疲倦
， 終於放棄爭執。
但 X 組的男子表示 ， 這兒還不是繳費的地點。他必須下樓 ， 走過幾個街口 ， 到另一座大廈繳交。
東里下樓時看見大鐘的時間是三時。他在四時還有一件事要辦。那是到一所商業大廈中參加會計的應徵考試。他記得那 AEO 公司人事部的女秘書向他表示他的履歷頗為適合
， 只要再經過考試的競爭 ， 成數是頗高的。那女秘書也戴一副那樣的銀框眼鏡 ， 頭髮都束起 ， 露出廣潤的前額。他聽了 ， 還站在那兒。她忽然問：「你還有什麼問題。」他這才醒覺自己耽擱對方的時間
， 連忙告辭出來。他不明白她後來為什麼那樣說。現在他站在大廈的門前。他曉得 ， 正確的做法 ， 應該是折回幾所大廈那兒去繳費 ， 然後乘車赴另一所商業大廈去參加考試。但馬路上還擠滿了人
， 人們都不知在等待什麼 ， 他不想擠進去。走過電車站候車 ， 電車又沒回來。這給他一個藉口 ， 他決定把繳費的事延遲 ， 然後就朝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踱步過去。如果乘不到車
， 步行往那所商業大廈 ， 大概半小時左右。
他覺得自己還有充分的時間 ， 就鬆施下來 ， 緩緩地踱步。今天只要再辦完那一件事 ， 那就大功告成了。不過未完成的事像一個陰影那樣壓在心頭。他一直走 ， 忽然看見前面灰黃的高牆前晃動著一雨點紅花
， 原來已走到這附近一個小小的公園前面。一株木棉開著點點紅花 ， 在這些單調劃一的樓宇間顯出一點不同的顏色。他記不起這公園叫做什麼名字 ， 它似乎一直沒有名字的。他走進去
， 公園裡有兩條分叉的小路 ， 一條路旁是修剪整齊的草木 ， 那兒的草地上 ， 樹叢剪出獅子滾球的整齊樣貌 ， 另一條路的樹木則隨意生長， 沒有什麼固定的形狀。他信步走了後一條路。
在路的盡頭 ， 有一群兒童正在玩耍。那是一群十歲左右的孩子。他們爭著站在沙池面的木椿上 ， 木樁很矮 ，
離沙池不過一呎兩呎高 ， 孩子們爭著站上木樁去 ， 遲來的便被人推開 ，有些不小心的就被人扯下來。餘下勝利的幾個驕傲地站在木樁上 ，左右揮動雙手 ， 各自維護自己的空間 ， 不讓別人走近。其中有一個小小的男童
， 大概四五歲的樣子 ， 一次又一次想爬上去 ， 一次又一次被人推下沙池。他胖胖的身體看來那麼笨拙 ， 卻帶著善良的神色 ， 跌在沙堆上 ， 爬起來 ， 還是嘻嘻笑著。後來孩子們玩厭了
， 走開去玩別的遊戲 ， 這小童也跟在後面走過去。那些一大一點的孩子笑著從滑梯上滑下來 ， 興高采烈地笑著叫著 ; 胖胖的小童不敢上去
， 只是抬頭看著別人玩。東里趁孩子們滑下來後 ，抱起這小童 ， 讓他從滑梯的中部滑下 ，那小童開心地爆出笑聲 ， 放鬆了身體 ， 一邊滑下一邊笑個不停。東里一回又一回地跟這小孩玩著
， 抱起時他小小的手指握著東里的手 ， 好像希望他繼續玩下去 ， 東里便跟他玩下去了 ，不管在後面 ， 遠處報時的鐘樓傳來了四時的鐘聲 ･･････
── 一九七六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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