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屏

　　這一天是假期 ， 這一群從城市來的人乘車來到這裡。下了車 ， 他們站在這裡看一面比在城市裡看到的更廣大的天空 ， 集體呼吸一口似乎比城市裡更清新的空氣 ， 然後一起在這比城市更寬敞的空間中伸一個懶腰。

 

　　一聲口哨聲 ， 一隊日本遊客整齊地操過他們面前 ， 左手和右手劃一地輪流揚起 ， 左腳和右腳劃一地踏著同樣的步伐。一聲口哨聲 ， 這隊日本遊客立即停下來。這比城市裡可以找到的更寬敞的空間現在不那麼寬敞了。一聲口哨聲
， 這隊日本遊客又操過去。

       

　　空氣還可以算是清新的 ， 況且這又是假期 ， 所以他們就沿著小路走往旅遊勝地參觀了。就不過是那麼的拐過了幾株樹 ， 便可以意見一個鐵籠。

       

　　這是第一號名勝 ， 一頭孔雀。

       

　　他們全圍過去 ， 「孔雀呵 ， 是孔雀呵。」對的 ， 原先不大敢肯定那是孔雀的人們 ( 老天 ， 教科書上好像不是那樣的）現在也說：「是了 ， 我一下車便好像嗅到孔雀的味道了。」

 

　　說時遲那時快 ， 這孔雀唰的一聲開了屏 ， 牠像展開一把扇子那樣展開了她美麗的羽毛。

　　「開屏了 ， 孔雀開屏呀 ! 」連那四個抬著牌桌一邊走路一邊打麻將 ( 如果可能的話 ) 的人也被吸引了 ， 圍過來看。

　　「呀 ， 是誰那麼好運氣呢 ? 孔雀是為我們中間那個人開屏呢 ? 」( 每個人的旁白：當然是為我了 !)

       

　　不過他們彼此很客氣 ， 只是說：「呀 ， 我們今晚同去 ， 一定要集體買馬票了 ， 這樣好的兆頭 ， 少有的呀！ 」

       

　　他們高興地說 : 「這是一件吉祥的事。」然後有個婦人走過去逗那頭孔雀。

 

　　過了一會 ， 他們感到很果了 ， 他們在市區裡很少站那麼久的 ， 所以便走過那邊找一張桌子坐不來。 ，然後 ， 另一隊遊客從路的那端出現 ，- 他們也來到這孔雀面前便停住了腳。「孔雀 ， 是孔雀呵。」他們驚訝地說 ， 彷彿他們從未見過一頭孔雀。一個老頭子告訴一個年青人說：「你曉得嗎
， 如果孔雀開屏 ， 那就是吉祥的預兆   ･･････」

 

　　說時遲那時快， 這孔雀唰的一聲開了屏 ， 她像展開一把扇子那樣展開了牠美麗的羽毛。這一趟 ! 輪到這群人目定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然後像求證實那樣告訴彼此：「孔雀開屏呀 ! 」然後又商量回去後買馬票。

 

　　在那邊 ， 有個外國遊客正在欣賞一個香爐 ， 他好像說什麼「･･････文化深厚」 ， 然後他問嚮導：「中國是什麼時候『發現』香爐的呢 ? 」那個嚮導一本正經 ( 幾乎叫人以為那真的 )地說：「黃帝攻打蚩尤的時候就有了 ， 他用香爐做武器 ， 拿煙燻死了蚩尤。 」那個遊客似乎深信不疑
， 不斷地點頭一：「多深厚的文化。」

 

　　一聲哨子聲。一隊日本遊客操過來 ( 你分不清楚是不是剛才那隊 ) 。領隊再吹一聲哨子 ， 他們全站在孔雀的籠前 ; 再吹一聲哨子， 他們的頭一律轉過去望著孔雀 ; 再吹一聲哨子
， 孔雀立即開屏。

       

　　有個日本遊客說了句話 ， 翻成中文大概是「孔雀樣･･････專誠為僕之開屏。」吹一聲哨子
， 他們全操過去了。原先來到的兩批遊客現在已開了牌局 ， 麻將的聲音辟辟拍拍 ， 在這個沒有原來那麼寬敞也沒有原來那麼清靜的地方 ， 在牌聲、兒童啼哭聲和成人叱喝聲中
， 偶然還可以聽到新來的一批遊客在那邊叫：「孔雀開屏呀。」

　

　　　　　　　　　　　　　　　　　　　　　　　　──　一九七 三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