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有一所小小的茶餐廳。有時我早上送稿回來,會走進去喝杯咖啡或奶茶,歇歇腳。在冷天裡,喝杯暖暖的東西是很舒服的。裡面總是坐滿了人:附近工廠的技工和女工,早一點會遇見母親帶著幾個上學的孩子,晚一點則滿是買菜的主婦。有時還有幾個孤獨的老人,默默坐在一角看報。
年紀大一點的,總是獃獃地坐著,看看報,有時呆呆看著前面,不知在想什麼。小孩子剛好相反,吱吱喳喳說話,不斷問這問那。有時有些睡眼惺松,好像剛給媽媽從被窩裡挖醒過來,但過一會,吃了點東西,就活潑過來了。
這一天早晨,我又看見一個小孩子,大概兩歲左右的樣子,還不大會說話,但他的眼睛卻很清很純,骨溜溜四邊看。他旁邊是個胖胖的漢子,大概是他爸爸。他爸爸正在看報,這天是星期六,每個人都在看賽馬消息,這爸爸也在看。他喚了份早餐和一杯阿華田,把早餐的通心粉放在孩子面前讓他吃,然後就自顧自看起報來。
這孩子吃了幾匙,就沒有興趣吃下去了。他忽然發起蠻勁來,用力把匙敲到盤裡,盤中的湯水濺起來,濺到他爸爸身上和報上。他看他一眼,放下了報紙──在這一刻,我突然對這男子產生反感。我忽然想起那天有幾個主婦大談麻雀經時,因為孩子鬧事就把他打一頓的事。現在,看來這男子顯然也是想教訓他兒子一頓吧。因為自己的賭博,就不理會孩子,真是自私!我在心裡詛咒看,不料這男子放下報,摺起來放進口袋,他溫和地端走那碟通粉,把阿華田移到孩子面前,說:「讓爸爸餵你喝阿華田吧。」然後就一匙一匙細心餵孩子。看見他仔細用心的樣子,看見他望著兒子的笑容,我不禁為剛才的猜測慚愧了。
(七六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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