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鴨師傳

從郊外回來的路上，已經是黃昏的時間了，正說看到那裡去吃晚飯，朋友忽然說：「我帶你們去吃燒鴨吧。」再過一段路，他便把車子駛入一個路口。我們望出車外，只見路旁盡是廢木和石子。這麼荒涼的地方，那裡像是精美食肆的所在？

他帶我們來到一所簡陋的小鋪，這裡看來與郊外其他小鋪沒有什麼分別，不同的是顧客比較多，木檯都擺到外面樹蔭下了。狗兒在逡巡，而脫了毛的鴨一大串掛在樹下，朋友正在說燒鴨師傅的事蹟：「人家見他生意好，叫他擴充業務，在旁邊開多一間，他就是不願意！外國又有人願出重金，請他去作廚師，他也拒絕了！」

我們檯起頭，可以看見他在店內切燒鴨和燒鵝，買外賣的人圍著等，耐心地看著那燒好的美食。他是一個看來平凡而沉默的中年男子，專心做他的工作。是什麼使他放棄了發展的機會，自足地守住小小的鋪子？

朋友最先在馬灣附近釣魚，發現了這風味獨特的鋪子。

「有時我們人少，叫一隻燒鴨，他就搖頭，說：『半隻夠了！』他總像是不以多做生意為意。」朋友繼續說下去：「這裡的燒鵝飯也是頂便宜的，有那麼一大碗。附近的工人都到這裡來吃飯。」這兒招呼人客的是他的女兒，炒菜的是他的妻子；他就像在自己家裡，整理盆栽或是修理窗戶，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他過一會就走到後面的烤爐旁，掀開蓋，把掛著的燒鴨轉過身，又留意那火候。他那麼熟練，好像對他的手藝充滿信心。一爐鴨燒好了，他又把掛著的另一串生鴨放進爐裡，他做得那麼仔細、緩慢而且認真，叫我們覺得，他自有興趣在其中。新鮮燒好的鴨子立即切開，分送到許多張檯上。來慣的熟客，遠道聞名而來的稀客，舉起筷子，同聲讚美。當我們看到那鮮明的顏色、嘗到那些美味，更覺得他有他的意思了。

(七六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