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店老闆

那一回，上不成課，大家說去喝茶，一位朋友說：「你們去過間餅店嗎？」便帶我們去了。

那時我們剛看過一篇不知是誰寫的短文，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充滿舊式的樸實作風，還有一個快樂的老闆。我們都沒去過。那兒看來就像一爿平凡的地痞茶室，不是豪華的大餐廳。大餐廳的奶茶，盛在美麗的鐵壺裹，像我一位朋友說的，只是「染色茶」。大排檔和小茶室的奶茶，反而美味。而這兒，稱作餅店，因為它有自製的葡萄牙餅食，在近街的櫥窗裡，顧客自己出去選了，盛在碟子裡拿回來。有黃豆糕、椰汁糕、咖哩角，有許多黃黃白白說不出名字的小餅，味道是好的，價錢卻很廉宜。

因為別人提到快樂的老闆，我便特別留意一下了。我看見他站在那兒，普普通通的，沒有什麼特別。但我立刻警告自己，不要妄下結論。人家十年觀察結果，我們往往會喜歡憑一眼否定，表示失望或大喊貨不對辦，一個人總是那麼容易挑剔，隨時搖頭說不過如此。我們且不要這樣吧。

後來我又去了幾次，經過尖沙咀，到處都是繁華的景象，好像沒有可以停下來歇腳的地方。在遊客區，那條街正在修路，太陽下煙霧蓬蓬湧起，一連幾間一式的鞋店，門前堆滿了鞋。樓梯口那間，一個外國女人正在試靴子。走過幾幢樓，彷彿是另一世界，像是古老日子遺留下來的痕跡，這舊式的餅店。

我還沒有看到那老闆很快樂的樣子。但別人告訴我以前這餅店的事，老闊的樣子很和藹，夥計與顧客之間很自然，沒有什麼緊張。顧客總是很多，奶茶很美味，餅食豐富；在逐漸變成一律化的店鋪中，它保持了自己的特色，愉快而自足地生活下去。因為朋友的帶領，我們又認識多一個地方，然後我們又再告訴別人：多去幾次，仔細觀察，逐漸就會發現那老闆真是快樂的。

(七七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