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20日 星期三

愁腸百轉 看花度與詩對話

愁腸百轉 看花度與詩對話

    去聽克莉絲提娜‧布蘭柯(Christina Branco)唱「花度」(Fado),一開頭兩首都是花度天后阿馬利婭‧羅德里格斯(Amalia Rodrigues)的歌:唱的是愁緒、是心碎。葡萄牙的花度,出了名愁腸百轉,從哀字穿到愁字,唱的是命運弄人、長相思、空等待、渴望難填、理想落空!

 
    布蘭柯沿慣例穿一襲黑色長裙,緊緊抓住米高峰,俯身向前,猶似那是唯一可傾訴心聲的摯友。大理石輪廓的臉龐顯得沉重,只偶然一絲淺笑,彷彿綻放一瓣花容,同時顯露了生命可有的另一面貌。她唱下去,也就顯出她雖繼承了天后羅德里格斯的花度傳統,另一方面也滲進豐富當代色彩,有民歌、探戈變奏,我在錄像聽過她吸收了爵士、即興風格的作品。在香港的演出沒那放,但演出過程也逐漸放鬆,跟觀眾也有溝通,歌曲選擇也有變化,感情經驗幅度也闊:嫵媚與頑皮、抗爭與嚮往、既有低迴淺唱,也有雙手攤開,用非常葡萄牙花度的高昂歌聲作結!觀眾反應熱烈,謝幕時布蘭柯選了兩首歌:一憂傷、一歡悅,以說明花度音樂的兩面。

    奴隸之歌酒館流行

    其實花度音樂源遠流長,有說從早年摩爾人音樂而來,有說水手從巴西帶回奴隸的歌,十九世紀在沿海岸貧民區及酒館流行,本身就帶豐雜文化的背景。花度音樂也跟詩很有關係:南歐歌手不少把新詩譜歌,詩人也愛聽歌。被稱為「葡萄牙靈魂」的羅德里格斯就惹來不少詩人獻詩。詩與歌的關係是多重互動的。布蘭柯唱的歌中,有何西‧阿豐素(Jose Alfonso)一曲。阿豐素據我所知就既是歌手、作曲人,也是詩人。場刊曲名後註明原詩寫於獄中,這沒錯。阿豐素早年一直反抗法西斯式的政權,一九七三年五月底他曾短期被捕入獄,《永恆的句子》一詩頗有名,並不僅是文字遊戲而已。由詩改編的歌詞若能譯出附在場刊中,一定能令觀眾有多一重角度欣賞。這建議並不是怪論。其實除了香港,其他城市都在這樣做。我喜歡的西班牙歌手帕可‧伊巴涅茲在二○○六年底赴台灣演唱,主辦當局就跟台灣當地的印刻文學合作,把伊巴涅茲唱的西班牙詩譯成中文。演唱會還附送及推廣文學雜誌,觀眾聆聽之餘也明白其中深意,實在是對各方都有好處!

    香港過往藝術節一向忽視文學,即歌劇、戲曲、視藝、音樂節目不少與文學有關,也輕輕帶過,或由外行誤譯曲解。這種對文學的忽視,也造成演藝偏向娛樂,媒介未能真正越界、觀眾難以提升、教育無法深化的原因。因此看到地中海藝術節《詩情樂意地中海》,又有舊友陳錦樂演奏,連忙調動時間趕往捧場。不僅有陳錦樂的口琴,還有周良結他、李耀誠手鼓(還有鈴鼓和各種樂器)、李英姿手鈴,令我們從近距離欣賞各樂器精采的演出。還邀請麥偉鑄撰寫新曲《求其友聲》讓這幾種平常不大輕易合作的樂器,各有發揮,實在難得。

    婉轉明快不乏創意

    節目中我最喜歡的音樂是法耶(Manuelde Falla)的西班牙民歌集,六首歌節奏既婉轉又明快,更不乏創意,令我想到洛爾迦(Garcia Lorca)的詩。可惜到最後真出現詩的文學部分,反而較弱。我想這應該不是朗誦的問題,也不關樂手在樂器彈奏的問題,缺乏的或許是一種對詩與音樂如何對話的思考吧!

    主要是詩的選擇的問題,要放在這音樂會裏跟樂器對話,不能不對詩的音樂性有所考慮;要放在大的地中海藝術節,不能不對詩的代表性和優異性有所要求。現在似乎太隨意了。

    朗讀譯文不是問題,但要用甚詩?至少要摸熟原詩的節奏,選擇詩人在音樂上有所嘗試的作品。或者對詩的形式和傳統多所考慮。洛爾迦的《結他》還可以,依利提斯幾首就選得很奇怪。希臘詩不同方面的嘗試多呢!

    楊之水談《詩經》說樂是一時代生活中的興奮點,又說是一時代的秩序與靈魂。詩與樂都可以是的,樂器與樂器的呼應,可以借用《詩經》中的「嚶其嗚矣,求其友聲」,詩與樂的對話也是如此。香港目前強調演藝的奇觀與巧音而輕視文學所代表的思考與反省,在這樣的文化環境中提出歌曲後面的詩思,也不過是想大家用到文字的時候,或去欣賞一齣藝術作品的時候,不要光如粵語所說,「求其有聲」就算了!

星島日報 -  (愁腸百轉 看花度與詩對話) 2007-10-29 年華 E09 名筆論語 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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