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24日 星期三

陌生人與親人

陌生人與親人


  彼德﹒西嘉(Peter Seeger)作過一支很著名的歌,叫做《花兒們哪裡去了?》相信很多人都懂得唱。大意是說:「花兒們哪裡去了?女孩子採去了。女孩子哪裡去了?到男子那裡去了。男子哪裡去了?他們穿上戰衣了。戰士們哪裡去了?他們躺在墳墓中了。墳墓哪裡去了?全蓋滿鮮花了。」


這支民歌的來源可叫人一下子猜不著。原來西嘉是從蕭霍洛夫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中獲得靈感的。《靜靜的頓河》中引了一支古老的民歌,是這樣的:「鵝兒哪裡去了?到蘆葦那兒去了。蘆葦哪裡去了?女孩子採去了。女孩子哪裡去了?她們嫁了丈夫了。哥撒克們到哪裡去了?他們上戰場去了。」西嘉根據這歌,就寫出《花兒哪裡去了?》這一支歌來。


由一本俄國小說引的歌詞,到一支現代美國民歌,這當中是經過了多少距離呢?而民歌可貴的地方也是在這裡,因為它所寫的都是基本的、各個民族共通的感情,因為它的表現手法都是這麼單純、樸素,所以它往往可以越過民族和國家的藩籬。


西嘉有一張唱片《陌生人與表兄弟》,聽來特別有這種感覺。因為這次他在環遊世界的旅程後,在音樂會上演唱從各地學到的民歌。有德語、俄語、印第安語、蘇格蘭口音的英語,有愉快的歌、哀傷的歌……


比方其中有一支是他在蘇聯時從電台聽到的,很單純的歌:


「但願永遠有陽光,


但願永遠有藍色天空,


但願永遠有媽媽,


但願永遠有我。」


多簡單,但也多美。這是一個六歲小孩子寫的。


至親的是陽光和藍天,是母親和自己。這是一個孩子眼中的世界,也是只有民歌才允許的世界。澄藍的天空中太陽照著大地,只要人們就這樣唱著、願望著,那便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所以不管是一個蘇格蘭工人埋怨社會轉變中一切由機器的力量代替了人的力量也好,德國士兵在集中營中的盼望也好,一個蘇格蘭青年戰士的從容就義也好,都可以譜成歌唱出來,與更多人輾轉相告。不管悲歡抑哀樂,都可以是如此新韻入清聽。


唱片中搜集的歌也不限於古老的民歌,有一支東非的歌,短短的:


「天使,我愛你,天使


但我失敗了,因為我賺不夠足夠的錢來買你做我的妻子。」


這支歌,原來是當地電台上經常播放的流行曲。


只要是好的歌,不分古今中外,都可以收集起來,互相交流。這不也是一切藝術的目的嗎?所以西嘉作了一支歌,叫做:《一切混合在一起》,這是一支「鷄尾歌」,混合了幾種語文的用字,但意義卻是深長的:「我想我們這世界快要混合在一起了!」「你看,我們其實是全是表兄弟呢!」每個國家的人在日常生活中逐漸使用了外國的字眼,在不同的國家中,我們總可以找到一段相近的旋律。「你看,我們其實全是表兄弟呢!」


在這張唱片中,西嘉唱了卜狄倫的反戰歌《戰爭販子》、又唱了《談原子彈》,但他也唱了輕鬆的《呃、呃、呃》,唱一個女子在新婚之夜不住在牀上說:「呃、呃、呃。不要這樣呀,不是這樣。」叫人聽來忍不住笑。他有嚴肅一面也有輕鬆一面。經他唱來,一切感情,一切不同的歌,正如不同民族的人,都可以是相近的親人而不是陌生人。


(七四年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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