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泉

就這路旁所見 ， 隔著一塊玻璃 ， 可以看見數個噴泉白色的湧起 ， 水滔滔流著。但這一刻 ， 我的心與這噴泉互相隔離 ──不僅隔一層玻璃 ， 也隔了許多許多的東西──彼此沒有關係
。 七八個小小的噴泉只是噴泉 ， 它湧起 ， 它戰慄 ， 它流去 ; 而我又獨自回到我的想法 ， 自己的陰霾或清明 ， 我的目光游移
， 尋覓另一個適切的寄托。

 

一個白領正在吃午飯 ，， 一個女郎低頭。人來人往 ， 一個盛麵包的紙袋在捏縐時瑟瑟作
響。我沉入或游離 ， 當我觀看 ， 我與所看的建立了關係，不能回頭。如果要了解 ， 就得看得 更久 ， 更仔細 ， 如果輕易否決 ，就不公平了。眼光移過的一刻 ， 與事物建立了關係 ， 或輕或 重 ， 或牢或薄 ， 。在目光所及的範圍 ， 我一移動 ， 也影響了周圍的構圖。

 
那絮絮的音樂 ， 是說著什麼 ? ──是我要說的話嗎 ? 不是。音樂的飄忽、鏡的反映、再 就又回到幾個噴泉的湧上湧下。我的話在空中飄浮 ， 找尋那準確的物象使它成形。我覺得 ，每一個特殊的感觸 ，
對當前變幻世界的意見 ， 會遇到適合的形像把它表達出來 ──有時是它迎上來 ， 牽引了那特殊的感性或知性的方向。有時是你帶著它走 ， 但小心不要強它所難
， 迫它半途離你一而去 。 當你錯配了、猶豫了、失落了、或是生硬浮淺 ， 或是扞格不入 ， 或是牽強與晦澀、或僅是沒有方向的流浪與沒有意義的呢喃 ， 歌聲掏湧與微弱
， 但已與你無關。

 
噴泉湧起又落下 ， 也始終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 我們的目光又再分開。那七八個上上下下 ， 淅淅瀝瀝的聲音
， 也許會成為池旁一個幼童凝神的目光的寄托 ， 從那裡找到他的歌聲與笑聲。但我匆匆忙忙 ， 放不下心來。焦急地注視經過的人群 ， 等待著 ， 還要辦這一件那一件事
， 我把偶然瞥過噴泉的目光移回人叢中。

 
　　　　　　　　　　　　　　　　　　　　　　　　　　　──一九七入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