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16日 星期三

孩子們.莫洛傑著.也斯譯

那年冬天有很多雪。
廣場之中,孩子們正在做着一個雪人
廣場很大,每天都有很多人穿其間,很多辦公室的窗房也不斷向它凝視。但廣場毫不介意,它是是繼續的向遠方延展。在廣場的中央,孩子們正笑着、叫着、忙着塑一個有趣的形意。
首先,他們捲了一個大球。這便是身幹。然後是一個小一點的——是肩膊。最後便個更小的——是頭。一塊塊的煤自頂到踵的排成一列鈕扣。鼻子則是紅蘿蔔造的換句話說,它是極端普通的,跟每年因雪的下而在野地四立起的其他千千萬萬個雪人沒有分別
這一切都予孩子們極大的樂趣,他們很是快樂。
路人都停下來欣賞雪人,然後相繼跑開路。政府的官員則繼續工作着,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孩子的父親卻因孩子能夠有機會到外面淸新的空氣中活動筋骨而感到高興,他們的臉都是紅而發亮,胃口也異常的好。
傍晚,當他們全在家裏時,有人拍門那是在廣場販報的報販。他異常多禮的道歉着,因他在如此晩的時候還來擾人家,但他有話要對父親說,而他認為這是他的責任。當然,他知道孩子還小,但為着他們的利益起見,家長們更要小心的看管他們如果不是因為他對孩子們異常關懷,他根本不敢來。這次的造訪,可以說是有敎育意味的那是關於孩子們用蘿葡做的雪人鼻子那是個紅色的鼻子。但他,那報販,也有一個紅鼻子。是寒冷過度而有的,不是酗酒過度而有。但孩子們卻當然沒有任何充份的理由去公開暗示他鼻子的顔色。然而如果同樣 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他就很感激了他是真的很計較孩子們的所作所為的父親為他的說話很感煩惱,他當然不允許孩子去取笑別人,甚至有紅鼻子的也不可以取笑。但他們也實在年太小了,不會了解這些。他把他們叫出來,然後指着報販嚴厲的問道:「你們是不是為了要取笑這位先生才給雪人一個紅鼻子的?」
孩子們都顯得異常驚詫。起初他們一點也不知道父親是在問些什麼,後來知道了便答道他們從未想過這件事。
但無論怎樣,他們仍要被罰空着肚子睡覺。
報販很感激的走了,但迎面卻碰見合作社的主席。父親因接到如此一位大人物而很感高興。
看見孩子之後,主席叱喝道:「呀,這就是你的畜生了。你得好好約束他們。年紀雖少,但已經這樣粗野。你以為今天下午我在窗外看到了什麼?啊,他們造着一個雪人!
「如果那是關於鼻子的事……」
「鼻子,笨蛋!想想,首先他們做了個雪球,然後第二個,然後第三個。然後,你以為怎樣?他們把一個雪球放在另一個上面,跟着又把第三個放在其他兩個上面。不很惱人麼?」
父親一點也不明白他說什麼,於是主席便繼續很憤怒的說道:「你不明白!那不是很淸楚麼,他們想說在我的合作社裏,一個賊坐在另一個的頭上,而這根本是誹謗。就算要把這事刊在報紙上也要首先提出證據啊,何況他們還在廣場上公開宣揚此事。」
然而,主席是一個易於體而有耐性的男子,他是會恕這些靑年人的莽的。他不會要求他們公開道歉,這件事一定不能再次發生。
當父親問及孩子在把雪球一個一個放上去的當兒,是不是要想表示出在合作社裏,一個賊是坐在另一個的頭上。孩子說不是,還哭了出來。然而,無論怎樣,他們也要被罰站在牆角。
但事情不是這樣便完結了。門鈴在外面響着,不久兩個人便站在門口了。一個是穿着羊皮大衣的胖子,另一個則是民眾議會的主席。
「是關於你孩子的事,」他們一起在門口說道。
父親對於這類造訪差不多已經習慣了。兩人都被邀請坐下。席猜疑地看着那個胖子,推測着他究竟是什麼人,但終於首先說了話。
我奇怪你怎麼能夠忍受你家庭中如此卑下的活動。但或許你對政治一無所知吧?如果是的,你還是立刻承認好了。」
父親不明白為什麼他對政治會是無所知的。
「人們只要看看你孩子的行為便可以立刻知道了。誰人取笑人民的權力?你的孩子。他們在我書房外面做了一個雪人。」
r啊,我知道,」父親低聲道,「你是說一個賊……」
「賊天啊!你不知道在民眾議會窗外的雪人有什麼意思我非常淸楚人們怎樣談論我。為什麼你的畜生不在別人的窗外做個同樣的雪人?為什麼不?你不回但這沉默是有意思的,你要負全責。」
到「負全責」之後,那個胖子便站起來,偷偷的溜出屋外。外面,關門聲響起,然後慢慢靜下來。
「是的愛的先生,」主席說,「你得好好反省一下。有一件事。如果我解開褲子的鈕扣在我家中走動,那完全是我的私事你的孩子無權干取笑。在雪人身上的那列鈕扣是有雙重意義的。而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如果我喜歡,我可以完全不穿褲子在家中走來走去,而遒根本不關你孩子的事。你得好好記着。」
父親在牆角把孩子叫來,要他們懺悔,問他們做雪人時沒有意惹惱主席,而當他們把鈕扣放在雪人身上時有沒有故意暗示主席在家中是沒有扣上褲子鈕扣走來走去的?
含着涙,孩子們說他們做雪人來玩的,是沒有任何其他動機的。但,無論怎樣,除了要空着肚子站在牆角之外他們還要跪在地板上。
那天晚上,還有幾個人敲過門,但都沒有得到甚麼答覆。
第二天早晨,當我路過花園時,我看到孩子都在那裏,他們只准在廣場裏玩,而他們正想着做些什麼玩意。
「做個雪人吧。」一個說。
「普通的雪人沒有什麼好玩。」另一個說。
「讓我們做那個報販吧我們給他一個紅鼻子,因為他酗酒。他昨晚這麼說的。」第三個說。
「我要造合作社主席。」
「我要造民眾協會主席,我們給他很多鈕扣,因為他在家中是不扣褲鈕的。」
他們爭論起來,但最後,他們同意一個一個全把他們造出來。

他們開始興高采烈地做着

原刊《中國學生周報》,1968年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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