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營
年初二,居然跑到高山上露營,真是瘋了。我們想在那幅草地當中搭起營幕的時候,一個路過的老伯說:「這兒大風呀!」舉頭向兩邊一看,果然這兒是盆地中央,兩面的風從高山缺口吹下來,正刮向我們。
於是便四處尋覓,想找尋一個更適當的地點。沿一級級梯地走下去,找到一幅有遮擋的低地了,但也找到滿地的牛糞;找到傍山的空地了,但也找到山墳墓地。在學校附近有一個理想的地點,但卻早已搭起兩個營,如果我們也在那裡睡下來,就跟睡在彌敦道上差不多。沒有什麼事情是十全十美的,既然我們不想跟牛糞、鬼魂或是收音機的嘈音在一起,就只好跟風在一起了。
於是又回到原來的地點,吃花生、喝酒、煮臘殊飯,還炒蛋呢!營釘嵌到泥土裡,繩子拉緊了,沒有營棍,就去阿伯那裡借一根粗樹枝。尼龍或膠布,撐成暫時建築,是我們這一晚的居所,若說「總得有個巢才行」,這東西,就是我們的巢了。
在強風裡,巢也會吹破呢。我們的巢卻牢牢地釘在地上。當夜漸漸濃、風漸漸強,有人走來乾癟的樹枝,生起火來。我們圍繞營火,也就不怕冷了。吃過了飯,又吃糖果,四周只見一片黑暗,偶然有村野的孩子走過,偶然一頭狗走來,嗅嗅這裡那裡,又沒入黑暗中。頭上的星子,亮起來又隱沒過去。我們拿著電筒在附近走走,一點光撑不開多少黑暗,那廣大的黑暗又圍攏過來。到最後,我們只有圍著一點營火,這是我們唯一的光亮啊。
我們就在這火旁,吃東西、談天說笑、吵架胡鬧,偶然也創作胡謅的歌謠。我們守著這一點光,不讓自己沒入四周廣漠空寂的黑暗中。夜深的時候,我們衝入帳幕,七個人擠在一個營裡,有人的頭讓人砸了,有人的腳叫人扯了一把。真是擠得要命。不過,沒有事情是完美的,當風在外面怒吼,而這是你在黑暗世界上唯一的營,你會珍惜枯枝的火光、吵鬧的笑語。
(七七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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