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的汽車

　　賽車在跑道上游走 ， 發出嗚嗚的聲音 ， 好像是一聲呻吟。黑色的輪子轉動 ， 輾著道路的脊骨。然後就有那微弱的呻吟 ， 哼哼唧唧的 ， 來自一個氣若游絲的軀體 。 螢光幕閃著奇異的綠光。品質優良的手表。馳譽世界。值得你的信賴。汽車的輪胎不值得你的信賴。黑色的道路上只剩下汽車的屍骸 。 賽車的浪漫接到現實車禍的殘酷。連聲音也沒有 ， 連呻吟也沒有。

 

　　未來二十四小時內 ， 會吹和緩的東南風。汽車又出現在螢光幕上 ， 這一次去追捕賊人。紅色的燈光閃閃 ， 危險在空氣裡
， 汽車轉彎時尖叫 ， 跳過下陷的空地 ， 衝入貨倉 。 汽車是現代人心中最硬的一部分 ， 汽車是現代人最硬的一顆心 ， 那麼砰砰澎澎的 ， 碰到這裡碰到那裡
， 碰倒全世界的東西 ， 也不損分毫 ， 碰撞一切而又可以沒有感覺。螢光幕的光線閃閃 ， 在黃色的地方出現紅色 ， 在嫣紅的臉上出現慘緣。機器永遠在準確性上創造新紀錄。打破一切紀錄
， 最不準確的紀錄 ， 最容易損壞的紀錄。在我們的指頭下變幻 ， 彩色變成黑白 ， 「無線電視」變成「一麗的電親」。電視是有生命的。它在天氣不好的時候會自動轉臺。

 

　　那輛車又來了。剷泥車、貨車、小型公共汽車、裝甲車、軍車、靈柩車。電視上的汽車之夢。橫衝直撞 ， 充滿了輪子的夢。尖叫的、專橫的 ， 把你帶入死亡彎角
， 把你帶上天堂 ，把你帶到虛無飄渺的成功境地 ， 把你帶入空虛又空虛的、沒有感覺的一角。砰的一聲 ， 電視機中盡是汽車 ， 那殼中的殼。

　　把它敲爛 ， 把它踏碎 ! 有誰統計過 ， 每天電視上平均毀壞多少輛車
? 你舉手 ， 你放下手。在這剎那之間 ， 汽車呻吟 ， 汽車爆炸 ， 汽車暴躁地大發脾氣 ， 汽車把一切攪亂、把一切丟棄。這貪新的一代從螢光幕中 ， 衝入你的家庭。

 

　　　　　　　　　　　　　　　　　　　　　　　　　　── 一九七八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