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停車場 , 不知怎的深夜還有燈光? 十二點的時候 , 平常早已是黑沉沉一片, 今晚卻是例外 , 一片微黃的燈光 , 照亮了山邊一列車子。做事做到三點 , 從廚房裡探頭出去 , 燈光還沒有熄。
我打了一個又一個呵欠 , 然後雞也開始啼了 , 一遞一聲的。外面那片微黃的燈光令我不安 , 光源不知是來自車燈還是樓下空地上的燈光 ? 微微的黃色 , 像鄉村戲棚人散後 , 像深夜小攤子旁 , 但是沒有人演戲也沒有人進食 , 只是泠冷的路 , 本來應該是溫暖的黃燈也帶點冷, 帶點詭異 , 彷佛蘊含著什麼意外。
過一會有幾個人走過 , 高聲地說話。他們走到那邊又走回來 , 其中一個說:「在車上睡吧 ! 」然後他們又在窗的那邊消失 , 叫我看不到了。他們是幹什麼的 ? 前些時聽說過有警察在這兒搜海洛英。但那也用不著睡在車裡的呀! 在應該黑暗的時候沒有黑暗 , 這夜晚無端亮著的燈光叫人狐疑。
那燈光使我分心 , 本來專神的又散漫了 , 本來安寧的又蕪亂了。心隨著那高聲說話的人響亮的腳步聲沒入黑暗。廚房窗外晾著的白衣服在黑夜裡顯得沉重。
在靜靜的夜裡好像有蒼蠅嗡嗡叫著。在乳黃色清潔的四壁間好像有那骯髒多毛的飛蟲縈繞。仔細聆聽, 微微的嗡嗡,是一輛車駛過外面的機器聲。不, 是水壺的水沸了 , 是冷水沸騰而化成蒸氣 , 像一頭蒼蠅那樣的煙在空中飛舞 , 逸出窗外 , 化入一副馬達之中。
這麼夜深駛進來一輛車子作什麼?不 , 並沒有車子。僅只是一片不尋常的燈光 , 在那兒發出嗡嗡的聲音 , 像一頭不存在的蒼蠅 , 一個不存在的水壺上的沸水 , 化作詭秘地搖擺的嬝嬝的煙
? 瑣細的羅網 , 時時阻止我努力把想做好的事情做好。
一九七八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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