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8日 星期六

獨舞的人


獨舞的人


你喜歡看尊特拉華達跳舞嗎?我不喜歡。


你看他全套武裝,有條不紊,好像是準備上太空探險或者往戰場打仗。他極度清潔,頭髮一條條梳得整齊得不得了。他換了衣服不容沾污,甚至不願進食,圍上一條圍巾以隔絕於父母每日吵鬧飲食毆打的生活方式之外;這有血有肉的活劇,他不願沾個邊兒。他的舞蹈也是一種沒有接觸的舞蹈。他的舞蹈是個人表演,注重姿勢與花款,並不是溝通或交感。他的舞伴往往是崇拜者,是觀看他表演的人,並不是與他共同呼吸共同進退的人。他的舞伴往往是那種問:「你的牀上功夫像你跳舞一般出色嗎」的少女(老天!),或者是貌寢而無限仰慕的女子,而他就好像施恩地與她共舞。他是自我中心、自我欣賞的。


我看《週末狂熱》發現不到狂熱。尊特拉華達式的舞蹈雖然似「狂」,卻是沒有什麼熱情的。他以招式取勝,形式重於內容。一般年輕人週末到的士高去,是去癡狂、去投入、去浪漫或者去忘記自我。《週末狂熱》這個主角,卻是極端自覺的,他走下舞池,人潮立即分開,仿如摩西走進紅海。他極端自覺四周欣賞與艷羨的目光。他的舞不是與舞伴共舞,是個人的獨舞,是一種表演。他扭動與旋轉,是計算過、排練過的,不是即興的感應,不會有突然而來的熱情。他的頭髮由頭至尾沒有凌亂,永遠那麼光滑。所以在表面的狂熱的幻象之下,他其實是冰冷、保守、規矩的──所以到頭來選擇妥協作為目標。他的舞儘管看來似有性的曲喻,總之無實際的性的感覺,是意識上的影射而沒有實際的接觸。這個跳舞的人,面對周圍的人,跳一種並無實際血肉接觸的舞。


(七八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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