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天色陰冷。走過古老的郵政局大樓 ，有一兩滴雨點掉到身上來 ， 於是便走上天橋。我在這簇新的天橋上行走 ， 看它如何把馬路突兀地裁成兩半一面是郵政局古老優雅的古式大樓 ， 一面是康樂大廈新款而奇怪的建築 ， 我也注意到空中的雨絲開始斜斜飄下。我登上小型公共汽車 ， 坐在窗旁看著外面的雨落下來 ， 在這樣陰冷潮濕的氣氛中，手中剛買回來的那包咖啡粉正發散著濃冽的香味 ， 叫人想到飲時的溫暖。
也斯攝影：都市系列
直至身旁的婆婆問我這包咖啡粉是不是從中環的辦館買來 ， 我才注意到她。我說了。然後她告訴我她以前也從那些地方買咖啡粉。她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腦後留一條長辮 。 過去 ， 當我乘電梯遇到同樣年紀同樣打扮的婦人 ， 她們多半瞪我一眼 ， 看看我的頭髮 ， 然後就假裝東張西望 ， 留在門外 ， 不跟我乘同一輛電梯。 但這一次 ， 這一位大概因為看到我手中的咖啡粉， 竟然跟我談起來。她並且告訴我 ， 她也很喜歡喝咖啡 。 對於我這自然又是一個意外。但更叫
我意外的是 ， 她熱心地向我提議：
“你試試加點鹽 ，味道不錯的。”
“鹽 ?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她認真地點頭。“用鹽 ， 不要糖 ， 比較‘聚火’ ，， 對身體有益。而且 ， 現在的糖這麼貴．．．．．．
當小巴在海旁的新路行駛 ， 她在不斷詢問司機下車地點之間， 斷續地告訴我關於喝咖啡的經驗 ， 比方西環的檔口過去是幾毛錢一杯 ， 現在又幾毛錢一杯。當她下了車 ， 黑色的衣褲和黑色的長辮沒入人群中就很難認出來了。但我想，或許改天我也試試加鹽的咖啡吧， 不為什麼 ， 只因為既然她這麼熱心的提議．．．．．．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 ， 原刊《神話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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