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的故事

湯圓的故事

 

 

一定要趁我的朋友用曲筆把這事寫成寓言之前， 趕快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把事情說出來。

 

為甚麼 ? 因為由誰來敘述、選擇哪個片段、引向甚麼寓意 ， 可以有千萬種不同的結論。一定要搶救它 ， 即使是小小一個湯圓 ， 趁它未固定成為意義 ， 僵化成為教訓･･････最好能永遠白嫩光滑、給精柔軟 ， 不知道──可以嗎 ?

 

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 我想搶回敘述權 ， 不是為了傳達道理。正好相反 ， 我想抽空它寓意的能力 ， 證明它無可訓誨。它只是孤立的個人瑣事 ， 在目前的情況下 ， 絕對不是一個適當的政治寓吉。

 

沒有甚麼 ， 真的沒有甚麼。不過是初到成都那晚上 ，吃過晚飯 ， 幾個人望出窗外 ，忖想那黑暗中有街道有人家 ， 不想、那麼早睡覺 ， 便到外面走走。附近公園里面正舉行舞會， 我們走過一段黑暗的路 ，
跟隨燈光轉進橫街 ， 偶然在一爿雜貨舖前面停下來。

 

不 ， 並沒有發生甚麼事。並沒有獵奇客眼中的天葬。這個晚上本就平淡 ， 只是整晚就這樣在路上緩緩踱步 ， 停停 ， 又再走。我十多年沒有回來了。我們覺得一切都很新鮮 ， 瞪大眼睛看那些盛糖果的高高的玻璃瓶 ， 看滿櫃餅食和可愛的玩具。賣東西的老婆婆向我們笑笑。

 

 

我們走過一些關了門的店舖 ， 一個尋常的夜晚。 ( 不 ，我們沒聽見甚麼女子在痛苦地尖叫。)我們偶然抬起頭 ， 想想一般人每日的生活作息。一盆盆栽隱約的側影 ，抹上淡黃燈光的輪廓。黑暗中好像有一隻貓輕輕走過。

 

轉回外面的大街 ， 漆黑一片 ， 只有遠處幾點燈光 ， 人間的煙火。走近看見一個年輕小夥子 ， 守著個大鍋 ， 冒出騰騰熱氣 ， 正在賣湯圓。我們並不特別餓 ， 不過因為是這樣一個夜晚 ， 因為泠冷的黑夜裡鍋上的白煙 ， 因為那年輕樸素的小夥子 ， 也許還因為我們聽說過賴湯圓的不渾湯、不粘牙、皮薄心于香、筋絲能扯兩寸長的神話 ， 所以就坐下來了。

 

我們都在說那些安靜的街道、小小的店舖、純樸的老婆婆和小夥子。朋友說「這樣的地方 ， 換了是在廣州就一定被人敲竹槓了。」

 

可是 ， 故事還未完哩。結果我們吃完了結帳 ， 五碗湯圓要十塊多 ! 怎麼這麼貴 ? 不過是幾毛錢的東西。小夥子堅持不讓步 ， 他還說「我要做通宵生意啊 ! 」這不是理由 ， 但既然沒有說好價錢在先，也只好讓他敲竹槓算了。

 

第二天早上
， 朋友說出來 ， 這事立即變成大笑話。不同的人從那里看出不同的教訓來。有人說要捉拿。有人取笑自由化。
有人說不正之風。唉 ， 且聽我說 ， 我想用瑣碎的敘述說明 ， 這不過是遊客上當的故事 ， 個人鬧的笑話 ，不適合舉例 ， 不易成為象徵 ， 請不要把它提高到政治的層吹 ， 牽連到別的事情上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