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11日 星期一

劉西鴻 : 從小說到電影

劉西鴻 : 從小說到電影


 


      去看了羅卡他們在電影文化中心選映的《太陽雨》因為聽說是深圳作者劉西鴻小說改編的 , 導演是《絕響》的張澤鳴。劉西鴻的小說裡有謂 : 一位作者說過 , 生命是一本《聖經》;從希伯來文翻譯成拉丁文,從拉丁文再翻成英文・・・・・・( 說這話的還有誰呢 ? 當然是張愛玲了 , 劉西鴻是喜歡張愛玲的。 ) 從小說到電影 , 也是一種翻譯。從小說翻成成劇本 , 再從劇本翻成影像 , 自然不免會有所增刪,依稀認得原來的版本 , 但也會有所不同了。


 


    看了《太陽雨》 , 認出是從〈你不可改變我〉和〈我與你同行〉兩個小說改編過來。〈你不可改變我〉中前的少女孔令凱 , 不願讀書 , 要去當模特兒 , 敘述者勸告也沒 , 也沒法改變她。同樣難以改變對方的 , 是敘述者與男友亦東。這段感情在〈我與你同行〉中有進一步發揮。這兩個故事有彼此補足的地方 , 所以合併為一也很自然。作者有幾篇小說都有相似的人物 , 或者有相同人名 , 以相似的身分出現 , 也是比較適合綴合成篇的。比如亞媛這 , 在你〈不可改變我〉中是噩夢裡的一個第三者,在〈黑森林〉中是鬧離婚的嫂子 , 在〈我與你同行〉中是穿紅著綠的朋友 , 在電影《太陽雨》裡 , 阿媛總結成為男朋友交了一個又一個 , 最後跟老闊結婚的女秘書。


 


   改編為電影的版本也有一個優點 ( 作者本人亦參與編劇),那就是以敘述者劉亞曦作為主線、從周圍的人物如亦東、孔令凱、阿媛 , 甚至再加上女司機衛南 ( 大概即是從我與你同行〉的小小變化過來的吧 ) 、圖書館的青年、晚晚在家看錄影帶的嫂嫂、街頭賣衣服做生意的個體戶青年等,襯托出這個物質生活和感情觀念都有所改變的時代中,一個有所執著亦有所接受的女性的感情。電影結尾拍阿曦送亦東回來 , 沒有雨卻拿著一把雨傘 , 走過熙攘的街頭走過人群 , 在夜晚的街道微亮的霓虹燈光下獨自走向街,尾是比較成功地用影像說故事的地方。


 


   但整齣電影並不完全這麼成功 , 在影像的把握上 , 與文字的描畫有不同深淺 , 甚至有時有不同取向。劉西鴻的的小說有優點也有缺點 , 但如果說它的特色, 或者其中最有趣的地方,大概是既不同於五十年代以來內地唯政治或典型人物論下產生的小說 , 但亦不同於港台比較輕淺的流行小說,而是介乎兩者之間的一種作品 , 這作品之產生於當代的深圳,或者更有特殊的意義 , 顯示了幾種不同意識形態的爭奪與融會 , 產生了新的品種。即以小說中「你不可突變我 」 這觀念來說 , 從唯政治論的文藝觀看 , 當然是不能存在的 , 因為會認為人是可以而且應該改造的 , 為了公眾的遠景人應該無條件改變自己 , 這從傳統的儒家思想到近代特殊政治情況下提出的文藝觀都是如此。對人性的了解, 或對文學作品中人物形象的了解也由此形成 , 因此反對個人的特殊性而強調整體的和諧。但在一個既有價值觀念和既定認知方法受到衝擊的時代 , 這種想法自然也受到檢驗 , 引起不同程度的懷疑。在另一方面 , 港台的流行小說中 , 則一直相反地強調了「你不可改變我 」 的重要性,比如「我係我」、「想做就去做」之類完全不顧他人的論點。在某些流行小說中 , 女主角強調自我的各種打扮和偏 , 二十四小時有人送花 , 不斷有人跟蹤 , 遇到每個男性都愛上她 , 確實是一種把自我無限放大的做法。又或者在心目中把男性固定成一個形象 : 穿靡皮鞋、駕蓮花牌跑車、看一點《紅樓夢》、是麻省理工學院的原子物理博士 , 這樣的小說中的男女 , 也是誰也不能「改變 」的,他們好像崇尚自由 , 其實是崇尚自我 , 其實也是帶著另一種框框 , 對人性有另一種固定的看法。


 


   劉西鴻或國內年輕一代小說家的優點, 也許正在他們開始感覺和刻劃到人性中某些曖昧而難以改變的東西,但又沒有把這固定成另一種濫調。〈我與你同行〉中劉亞曦願意和亦東好下去 , 但「他還有一面 , 有許多我不喜歡的東西。而且 , 我還拿不準他的個性是甚麼・・・・・・  」 〈你不可以改變我〉中不僅是孔令凱難以改變 , 亦東和敘述者自己亦 , 亦東個性中某些發光的東西則是吸引她的 , 但這在電影中卻沒有了。電影好似強調了這不可改變的現代感和個人感 , 但正是在這樣做的時候 , 簡化了原有某些「發光」的一面 , 失去了理想與現實拉扯的張力 , 因而把小說不可改變的原有特色稍作改變了。


 


  電影中有擅用影像的地方 ( 如前面所說 ), 但也有影像濫調 , 表現在描畫現代生活文明如現代化圖書館、電腦、模特見、浴室、花灑、浴簾、去水孔等方面 , 令它接近港台過去的商業盲情片。小說中喜歡的唇膏是「本色」, 電影中似乎變成紫色。對詩的態度也不同。作者另一篇小說中雖把詩與蒸排骨同論 , 卻是相信詩能傳達感覺( 不相信濫俗的文字而已 ),現在加上圖書館中男子唸徐志摩求愛 ,卻是俗套的對詩的嘲諷。沒有了反省的張力或對發光素質的追求 , 現代感就可能只剩下對現代物質文明的嚮往了。電影某些失敗的地方正是從另一個角度改變了那不可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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