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6日 星期三

扎西達娃的鬍子


  第一天見到扎西達娃 , 他剛刮掉了鬍子 , 穿一套藍色西服 , 完全不像過去照片中見到他的樣子 , 真教人感到意外。他衣襟上別看工作人員給他的名牌 , 上面寫著 : 「大增丹 ( 扎西達娃 )」, 扎西達娃一下子變成括弧裡的名字 , 叫人感到愕然。掛了半天 , 問起來他才說那並不是他的名宇。最後弄清楚了 , 原來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的經理擺了烏龍 , 看到寄回來的表格上有他上司的簽名 , 就當是他的名字印在名牌上。工作人員連忙把名字刮去 , 扎西達娃還是無所謂地坐在那裡 , 看看這一切紛擾。記者來採訪他 ,但都沒看過他的小說 , 祇是希望他就西藏的問題發言。後來西報的訪問出來了 , 完全沒有談他的作品。從刊出的版 , 報道的標題和所提出的問題看來 , 他們對這位西藏小說家的興趣 , 在於「西藏 」 多於「小說家 」: 該報對文學會議沒有報道 , 對當代中國小說的發展沒興趣 , 祇是反而提到了男一篇糟透了的小說 , 只因為那篇小說曾惹起風 , 那篇小說的作者跟著以惹人同情的弱者姿態出現 , 趁機推銷他獵奇的文字和照片 , 著實出了幾個月鋒頭。扎西對這些都很茫然 , 祇是老老實實回答記者的問題 , 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總在某些範圍上面好像老鷹那樣繞來繞去 , 直到午飯的時候還不肯放過他。終於有人好心把他救回飯桌上。扎西達娃坐在那裡默默吃東西。梁小姐正在給他刮去不是他的名字。有人正在說尋根派該包括那些人。廣東食物他也吃得慣 , 都無所謂 。 他願意接受外面世界的遊戲規則 , 但他坐在那裡 , 沉默的腦袋好似有外人無法侵入的暸闊曠野和隱秘歲月 , 眼中偶然閃過一頭迷途的野狼的目光。


 


  但我們且慢把他化為比喻 , 變作異類 , 我們且聽他怎樣說他自己吧。第二天上午 , 他發言時沒談寫好的論文裡對新時代小說和對批評家的意見 , 改談他本來想說但不曉得適合不適合在這會上說的 , 西藏社會文化獨有的情況。我們其實更希望聽到他這樣說自己的經驗。他說在曠野中生活多天 , 有時分不清楚是眼見的事實還是幻覺。他說到一個正在變化、古今中外揉合在一起的西藏。現在的農民正在學習做生意 , 所以就把羊賣了 , 然後就在年底要吃肉的時候又再花錢把肉買回來 , 他們沒想到虧本 , 祇是想到自己「做了一點什麼 」 的過程。他說到在拉薩的街頭 , 突然在雨後出現了一枚巨大的蘑菇 , 於是虔信的人們就圍過來膜拜它 , 然後警察又過來保護它 , 然後過了一段時間 ,蘑菇忽然不見了 , 於是警察又去查案 , 大家都是一本正經地看待這事。結果最後發現是一個過路的流浪人把它吃掉 。 扎西達娃有許多故事 , 聽了這些故事 , 叫人想到加西亞‧馬蓋斯的話 ; 「魔幻的不是技巧 , 是現實本身啊 ! 」


 


  他的〈西藏 , 隱秘的歲月〉最早八五年發表在《西藏文學》 , 那一期是個魔幻寫實專號 , 以後這名堂就掛上 , 像人家把他上司的名牌則在他衣襟上那樣。魔幻寫實不是獵奇 , 是貌似魔幻地去看待和表現現實的方法 , 經不同文化背景不同修養的作者 , 自然也有各自的需要 ,各自的變調。比如扎西達娃下面這一段 , 就顯然溶合了西藏本身的角度 「魔幻寫實」地看待解放軍進入西藏的一個場景:


 


解放軍是來發放農貸的 , 給救人一家送了一些銀元 , 還贈送


了一張錦鍛刺繡像 , 他叫毛澤東 , 他們指看那上面告訴達


朗。達朗對這張像細細琢磨了一個下午 , 這時 , 扎西達瓦跑


來告訴他 , 外面有兩頭牛同時要生產了 , 達朗歡歡喜喜跑出


, 很順利地接生了兩只牛犢。這是一個吉兆 , 他回到賑篷


看看那像 , 認定是他給牧人帶來了好福氣 , 便把這像端端正


正掛在供台上了。


 


  這樣一段文字 , 從極左教條來看會視為對領袖的不 , 從西方搞西藏學人士的立場又會認為是顛覆性不夠 。但在魔幻寫實的幌子下 , 卻有西藏人本身的看法 , 有文學和人生的豐富性、複雜性和幽默感 , 扎西達娃最好的作品裡都有這種素質


 


  扎西達娃對記者說訪問最好只談文學不談政治。但廣義而言 , 他的小說當然與政治有關 , 不管他自覺或不自覺這樣。政治是眾人之事。文學是對外在世界的思考與反應 , 而扎西達娃有很微妙的反應或與沉默 , 值得細想。但即使有什麼想法 , 我當然也不會亂說以致給他惹來麻煩 。西報那種表面地談政治的做法太膚淺了 , 所以他們只能看煽情的「問題」小說 , 遇到更豐富的真正寫出現代西藏感受的扎西達娃 , 他們只懂間最表面的政治問題 , 忽略了更長遠更全面地思考那些問題的作品


 


  扎西達娃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長鬍鬚的 。 他的早期作品不算成熟 , 但卻能從西藏的角度 , 寫本地的小人物 , 而且其中有一種天真和優美。小說中有一句 : 「我們藏族人的心 , 應該像藍天一樣廣闊和坦然」 , 這些小說看來都是以這樣的心寫成的。這些小說中都有美麗可愛的女子 , 有火辣辣的眼睛 , 叫人不可逼視的眼光 , 優美的人情和感 , 但在裡面 , 也開始有了曖昧而令人思考的角落。


 


  一般談文學的傳統與現代 , 很容易極端二分 , 一概而論。其實在不同的社會文化背景之下 , 亦會有種種複雜的對現代化的反應。以生活西藏的扎西達娃的小說為例 , 可以幫助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


 


  扎西達娃的小說 , 是從一個現代藏族人的觀點對這問題作出反應。但事實上 , 當然也沒有一個純粹藏族的觀 : 藏族本身的宗教文化、漢族的政治思想、外來現代化的衝擊 , 彼此交纏。小說的寫作和發展 , 是幾種意識形態爭奪與調和的過程。


 


  最早期的作品 , 可用〈朝佛〉至〈沒有星光的夜〉為例。〈朝佛〉是他最早第二篇作品 , 已經流露了上述的問 , 雖然用了個比較輕易的解決方法。生活在遙遠偏僻山溝裡的珠瑪 , 生活過得太苦了 , 在文革後聽說拉薩已經開始轉經 , 便爬上一輛汽車 , 往拉薩朝佛。現代化的拉薩 ,一片混亂 , 宗教也似乎解決不了珠瑪的問題 , 與她一同求佛的老人 , 孤單悽慘地死去。珠瑪遇上德吉 , 一個現代化的拉薩女郎 , 開車的姑娘 , 戴寬邊墨鏡 , 住在新建成的雪白新高樓上 , 家裡書架上放滿了書 , 牆上貼著一張張先進工作者的獎狀。德吉不信佛 , 告訴珠瑪「轉經磕頭是什麼幸福也得不到的呀。 」 德吉讀書、工作 , 有朋友 , 「日子過得很充實 , 也很幸福。 」 德吉代表了珠瑪所沒有的一切。珠瑪在她面前顯得自形慚愧。扎西達娃寫珠瑪這個角色的單純和猶豫寫得很動人 , 寫德吉的言論卻彷彿換了個 , 好像是編輯突然給他的小說加上一段教條 : 「珠瑪 ,如果你有了文化 , 會讀書看報 , 心裡就會像打開天窗一樣明亮 , 就會去想好多好多問題 。 村子裡暫時還比較貧困的根子在哪裡 , 你就會較快地找到 , 而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來拉薩朝佛。珠瑪像你們村子那麼窮困的現狀 , 哪能永久不變呢 , 不會的 ! 因為你們的鄉親們不會答應 , 我們西藏的老百姓不會答應 , 黨中央更不會答應 !」


 


  德吉給珠瑪的勸告是「回家鄉吧。家鄉很有希望。你以後就會看到的。 」 小說最後兩段彷彿表示家鄉有了新的政策 , 好光景要來了 。


 


  這篇早期的作品 , 致命傷當然在這種編者或者作者自己加上的光明的尾巴 。 但即使如此 , 在德吉樂觀的指引和珠瑪真實的現況之間我們還是看到一道隙縫 , 無法把兩者圓滿地連結起來。這表現在珠瑪自形慚愧的退縮 , 即使在德吉深沉關切的話以後也並不是一種完全投入的反應 :「也許 , 德吉的話是對的・・・・・ 珠瑪仍然只能是被動的聽眾與觀者 , 最後兩段表示好光景的到臨說是由珠瑪看到 , 但我們讀不到她有任何表示 , 那裡彷彿仍有一團無法解開的沉默。這篇早期的作品可以作為一個起點 ,扎西達娃的作品越來越離開這種表面解決的規範。


 


  在〈朝佛〉裡傳統是宗教 , 現代化是德吉所代表的一切:富足的物質生活、智力和工作、黨中央的新政策。正如德吉向珠瑪說「轉經磕頭是什麼幸福也得不到的呀。 現代化在這小說裡是佔了絕對壓倒性的勝利 。 而當珠瑪終想把凝著血跡缺了幾穎的佛珠扔在唐碑後面 , 德吉把它拾起來叫珠瑪留看作紀念 。 「也許有一天它將代表著一個即將逝去的時代 。 」 傳統變成是一種紀念品 , 可以與日常生活無關的東西 。 但〈朝佛〉以後 , 當扎西達娃的作品逐漸成熟 , 「現代化 」 就很少再能以這樣自信而紆尊絳貴的語氣把「傳統」打發過去了 。 〈歸途小夜曲〉與〈導演與色珍〉是比較浪漫的結合 , 但也不是沒有矛盾的。〈歸途小夜曲〉的妮妮也像珠瑪一樣 , 是個從牧區出來坐便車往拉薩去的純樸藏族姑娘 。 她遇上的司機羅珠是個「現代 」, 他知道拉薩時髦歌曲是怎麼一個唱法 , 穿皮大衣、尖領花格襯衣、牛仔褲、戴意大利的太陽鏡。聽得太多流行曲 ,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 , 趁車身搖晃的剎那 , 轉過頭去飛快地在姑娘的唇上吻了一下。跟著下來的一場戰門 , 妮妮掄起放牧的鞭子 , 照羅珠的身上猛抽 , 雖然在這些故事裡,傳統的質素多少向現代讓步 ,但越來越不是那麼順從的了


 


  等到扎西達娃早期較為人注意也較多被選入選集的 〈沒有星光的夜〉 , 那裡有博爾赫斯的復仇傳奇色彩 , 又像傳統的西藏故事 , 但其中亦特殊地表現了上面說到的傳統和現代的衝突。小說主人公阿格布和他女人康珠結婚十周年的日子 , 流浪的康巴人來向他報父仇 , 因為他父親被阿格布父親殺了。如果他死了 , 他的兒子又會為他尋報父仇是「康巴人的傳統」。但阿格布已受到現代的洗禮 , 他 : 「那是舊社會的事 , 我們現在要好好過日子 , 太太平平地。我是黨員 , 哦 , 還當過解放軍。 」


 


  但在這篇小說裡 , 這種話不如在《朝佛》裡那樣發生效果了。當他跪下求和解 , 全村人 , 包括他妻子 , 都覺得丟臉 。 覺得他「背叛了村子裡千百年視為生命的傳統」。


 


  阿格布繼續想教育流浪人 , 說黨的教育。流浪人似懂非懂地眨著眼 , 忽然想起去取回刀 , 卻給阿格布的妻子一刀捅死了 , 在結婚周年的美滿底下 , 仍有無法踰越的鴻 , 阿格布妻子仍然採取藏族傳統的解決辦法。不管阿格布如何作了現代化、漠化、政治化的選擇 , 有些傳統的延續卻總是他無法改變的。


 


  看一本小說 , 看到那文字說出的話 , 但有時也看到文字無法曲畫的隱約。即以扎西達娃小說為例 , 早期作品裡有要把問題說清楚因而變得簡略 , 亦有要用說話解決問題因而變得不可信 ( 《朝佛》的結尾 ), 但逐漸我們也從他作品見到文字止盡而意義未息的空白:我們讀到沉寂、沉默夢 -無言、我們讀到謎樣的黃昏、陽光下無聊的行為、繫在皮繩結上的魂、隱秘的歲月。在這些語言停竭的沉寂、常情一時不能理解的隱秘裡 , 蘊含著更大意義。


 


  《陽光下》人角街頭兩個百無聊賴的漢子的行為 , 彷彿沒有意義 。 但作者把焦點集中在這空白和無聊上 , 似乎在探尋其中的意思。桑杰和蒙加都是無所事事 , 但當桑杰讀到車上掉下的一張報紙 , 他認得《參考消息》上的頭條 : 美聯社記者報道格林納達戰況。但對索加來 , 他不全認得那上面的漢文。桑杰彷彿記起電視上的場面 , 由此而想到 : 地球上那邊在流血打仗、這邊在閒暇中曬太陽 , 他隱約對拉薩的隔絕有某一種自覺 ; 但索加沒法完全掌握那種文字 , 他像其他年輕人一樣 , 使用一種混雜的方言俚語 ( 現代化帶來的衝擊似乎只是使加上夾雜的英語 ), 似乎也沒法掌握認知外面世界的方法 , 難以對自己的處境有一種自覺


 


  扎西達娃小說比較特別的地方 , 是他往往能從藏族青年的角度去看和感受問題。早期《白楊林‧花環‧夢》寫漢藏之間太理想化了 , 後來的《在流灘》反而隱晦地寫出實在的距離。《謎樣的黃昏》中的藏族青年格列說要寫一本書 , 一個藏族人的奮門。女主角 , 世襲五代的名門貴 , 留學北京每年暑假乘飛機回來渡假的白吉笑了。她記起小時他經常拿若不及格的成績單不敢回家的樣子。她問他怎麼寫 ?


 


  「我『我用雙手寫。』他一本正經地堅持道。


 


  誰也沒這樣寫過。這個藏族人的奮門跟教科書上或官方宣揚的完全不同。他想當球星貝利 ( 比利 ), 參加全國青年足球賽之前卻讓別人把他擠了下來。去當木匠、修理電話、偷學開車從山下翻下來 , 被法院判了一年徒刑 。 「他是個無賴 ,是個流浪漢 , 誰也猜不透他究意想幹啥 」, 最後他開始對飛碟發生興趣了


 


  白吉跟格列從小是同學 , 長大後接受丹真群佩的追 , 答應嫁給他 , 丹真群佩父親是高幹, 他自己在父親屬下機關當秘書 , 辦事穩重、幹練、生活有規律 , 他又是一個漂亮持重的青年 , 後來便入了黨 , 被提升為科長 。 白吉第一次感到被男子求愛 , 也心動了 , 但在良好的自我感覺 , 卻總有些聲音或幻覺 , 破壞她內心情感的平衡 。


 


  同樣的三角關係 , 也出現在早期的《流》中 , 那篇小說像是這篇一個比較粗糙的雛型, 其中的藏族青年索朗次仁對這關係不存希望 , 有點憤慨又有點無可奈何 , 默默無言引退 。 女主角維色心中也有憂鬱 , 也有無言隱秘的角 , 但亦無言而止了。可是《謎樣的黃昏》的白吉卻不 , 她最後追隨心中所想選擇了失意的格列 , 小說的結尾彷彿在現實的拉薩背景中寫一則浪漫的寓言 :


 


時間把所有都變成了歷史 , 人人都在生活。大昭寺裡的香火


佛燈晝夜不熄 。 自由市場興旺繁華 。 大街小巷的野狗在一次


清除城市『髒、亂、差』的運動中遭到了空前的橫掃。城市


正蓋起一幢幢三層樓房 。 農民開始富裕了。拉薩城裡外國遊


客成群結隊而至。到處傳聞西藏要長工資。廣播裡說不久拉


薩將飛波音 707 大型客機。丹真群佩偶爾聽到關於格列和白


吉的一些零星消息 。 比如說:格列還在東奔西忙 。 前不久他


在一家建築公司當起重機手 , 這家公司因競爭不過從內地蜂


涌而來的包工隊而生意蕭條 , 他又不幹了。白吉每星期天去


聽文學講座。有人看見晚上白言為格列洗好腳 , 背看他快活


地在屋裡轉一圈再放土床。還有人說他倆鬧過三次離婚 。 他


聽得最多的是每當黃昏時分 , 他倆便依偎在樓頂上 , 靜靜地


凝視遠方漸漸隱去的淡淡的畫光 , ──像是想從這謎樣的黃


昏裡得到某種神秘的啟示 , 又像是在耐心等待看不明飛行物


UFO 的出現。


 


  白吉的選擇 , 被丹真群佩的醫生朋友解釋為精神性人格異常的病態表現 。 但對作者和讀者來說 , 這不符合特定社會環境性規範下的「謎樣 」 選擇 , 無疑是另有意義 。


 


  在現實的局限下 , 作者如何塑造新人,如何為他們找出新路呢 ? 這似乎也是《西藏 , 繫在皮繩結上的魂》背後的一個問題 。 如果我們把這篇稱為後設小說 , 那麼至少要體認在當前西藏的社會文化背景下如何運用這個形式 , 才不致淪為純粹形式的討論


 


  作為後設小說 , 《西藏 , 繫在皮繩結上的魂》一開始就牽涉到其他藝術文本的關係 ,文本與現實的譎異關係。敘述者從秘魯民歌《山鷹》想到想像中的高原山谷 。 那並非秘魯安第斯山脈的景緻 , 而是他想像中 ( 夢中 ) 西藏南部帕布乃岡山區的景緻。然後直至有一天真正去到帕布乃岡山區 , 才發覺腦中的只是一幅康斯太勃筆下的十九世紀田園風景畫。實在的帕布乃岡山區已經是現代化的地方 , 有發電站民航站 , 每星期有五班直升機開往城裡 。 一方面是傳統與現代互相滲透 , 一方面是現實與創造真幻難辨 : 快要去的轉世活佛 , 竟然在背誦敘述者虛構未完成而沒有發表的一篇小說。在那篇小說裡 , 兩個康巴男女 , 塔貝和掠 , 走入帕布乃同山區 , 走向通往傳說中的人間淨土「香巴拉 」的路 , 結果他們沒法走到傳說中的理想國 , 反而越來越進入現代化的噪音與商品世界中。這小說沒法寫完 , 是敘述者不曉得該讓他的人物走往哪裡去 。 最後敘述者走入小說 , 追上他的人物 。 時間倒流 , 卻是由精工電子表計算出來的。尋根在這兒有反嘲的意味。大自然的景象與輸送帶、達利的超現實繪畫以及乘飛機飛越太平洋的現代文明經驗相比 。 他找到他的人物多他白責「為什麼我至今還沒塑造一個『新人』的形象來?」他勸他的人物說他的烏托邦是不存在的 , 就在這時 , 他的人物聽到宇宙的銅鈴聲 。最後他發覺, 那是衛星傳播過來電視上美國洛杉磯世運會的閉幕儀式的喧音 。 在這神秘、怪異、謎一樣留有不少空白的小說背後 , 這位西藏小說者自問的問題仍然是:如何在傳統與現代的沖擊下 , 漢藏的不同之間 , 在當代西藏特有的社會文化背景之下 , 創造出他的「新人」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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