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太陽的方法

曬太陽的方法

 

　　冷氣船艙裡坐滿了人，我們索性推開門，坐到甲板上去。頭上一橫陰影，可以坐在那下面看書，但當渡輪開行，陰影緩緩收歛，我們正是暴露在日光之下，最好就是曬太陽了。

　　身上還帶著鹽漬和沙漬。剛才游泳完畢，跑去沖身，才發覺制水剛剛開始。現在索性脫去外衣，讓爽快的陽光，沖洗全身。不是炙熟，並不難抵，溫和的烘照，加上海風，是舒適的。

　　甲板上不一會就聚了很多人，大家都在曬太陽。同是一艘渡輪上的乘客，但各有不同的曬太陽的方法。我最先注意到對面一個少年，他也是脫去外衣，還仰高了臉，好像要爭取吸盡每一分陽光；在他旁邊，一個中年的外國婦人，膚色像熟透的紅色果物，一看就知道是已經吸收充分的陽光。她坐在那兒，有時跟旁邊的少年說一兩句笑，沒有特別留意太陽。

　　幾個嘻嘻哈哈的小女孩，站在船尾的尖端，向我們這邊笑。原來是對著我們背後的玻璃門，看反映中的自己，靠著玻璃的反映比高。

　　又有人推開玻璃門出來，是一個穿灰色細格褲子的中年人，他走出來，這邊那邊看看，檯頭看一眼陽光，又退回冷氣房去了。又有幾個人走出來，趁陽光還在，拍一個照。在少年的對面，船尾的另一邊，又一個外國婦人帶著孩子。孩子坐在嬰兒車裡，母子一起曬太陽。母親的態度閒適，嬰兒不時揮動小小的手臂。

　　在她們母子身旁，另有一位少女坐在摺椅上。她身著密實的白裙，雙腳卻是暗灰色。那是因為她穿了絲襪。她彎下身，正在撥弄鞋子，過了一會，才看見她原來是解了鞋扣，讓雙腿舒適一下。這雙灰暗的腿，像兩頭擁腫而猶豫的野獸。試探地爬上前面低低的鐵欄，舉起頭，笨拙地轉動，初次嘗到陽光的滋味。

 

(七七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