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床

　　孩子不願意上學 ， 躺在沙發上不顧意睜開眼睛。一餅軟綿綿的糕點 ， 抬起了頭掉下了腿 ， 抬起了腿 ， 頭還是貼在那裡 ，
拉不開來。輕得沒有骨骼的布娃娃 ， 扶正了又向另一邊歪倒 ， 拗彎了讓它坐 ， 卻彈平了躺下去。搓濕了的泥巴 ， 黏著沙發的平面 ， 用力扯起來 ， 會連椅腳也一併彈起。那分沉甸的重量
， 是孩子連起了沙發、連到地板、連到整幢大廈、連到昨夜沉沉的睡眠 ， 沒法一下子拉起來 ， 一下子連根拔起。

 

　　濕冷的毛巾抹過臉孔。頭連忙翻向裡邊 ， 在沙發下陷的窩裡 ， 臉孔是為蛋碰到雞蛋。雞蛋是溫暖的 ， 敲開來是一個太陽。太陽還未昇起
， 早晨仍然幼繳 ， 不願意張開眼睛 ， 看外面開始行走的車子和塵埃。

 

　　手伸起來 ， 伸一個懶腰。小小的拳頭 ， 推開電視機新聞報告中的成人血腥。頭在窩裡左右摩擦 ， 不要聽撕票和抗議。頭髮凌亂
， 鳥兒潮濕的羽毛。早上清潤的啁啾 。 頭在窩裡左右摩擦 ， 找一雙更大的安全的羽翼。

 

　　汽車在窗旁開動馬達 ， 又咳嗽又喘氣 ， 整噸痰在喉嚨裡開會 ， 不依程序 ， 互相打岔， 記錄的在敲桌子 ， 不知如何下筆。孩子用腳撐開騷擾。小小的腳穿著短褲和長襪。一橫一橫的長襪
，深色淺色。踏著不存在的水車 ， 給夢發電 。 雙腳是風中的稻草人 ， 趕開啄食他的睡眠又要告訴他白日已經來臨的那些烏鴉。   

 

 　     頸要和面類的線條柔軟 ， 是那軟枕中的千羽世界。又熱又軟的麵包和無數盒中的糖果
， 不用掙扎和哀求即可獲得 ， 叫他在夢中磨牙。他現在再翻一個身 ，
推開隨白日而來的爭吵、 幼稚一圈中的毆鬥與受傷。他的呼吸沉重 ， 已經匿回窩裡。稍一碰到身體
， 惹起一陣羽毛的哆嗦 ， 眼睛閉得更緊 ， 避開更強的光線、更響亮的聲音。

 
　　　　　　　　　　　　　　　　　　　　　　　　　　　　　　── 一九七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