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這音樂 ! 」
在大堂的一角 , 幾個人圍攏著這聲音的來源 , 這小小的收音機。收音機裡正播著音樂,是很輕很輕的調子。有一處 , 它聽來像某一支歌 , 另一段 , 又像另一節進行曲 , 很輕很柔和 , 沒有什麼特別但也不致令人反感的東西。在轉折的地方 , 有一些討好的, 裝飾的質素。然後它又重復 , 呢呢喃喃 , 像魚兒翻一個身 , 在淺淺的水中游前去。沒有什麼魚 , 沒有什麼水 , 沒看什麼石子和海藻 , 淺淺的。就這樣聽來好像很柔和, 很馴服 ,很有點小聰明的樣子。然後魚又來了 , 夾在淺淺的水中游前去。奇怪 , 那魚 , 你不見她從那兒來 , 不知牠要往那兒去。本是從深海來 , 好像完全沒有一個自己的來源似的, 又沒有一個自己的方向 。 擺擺尾。一個姿勢 , 只是一個姿勢,而圍在池邊的人們擠在一起讚好了。音樂流著 , 沒有完,還沒有完。它一每一節都有點熟悉 , 好像有一支歐西流行曲是這樣的, 但它接駁的時候卻不自然 , 晃動時好像沒有一個比較牢固的底子 , 歡暢起來好像不是一個順理成章的舒懷。好像有些虛張聲勢 , 好像浮泛 , 像潛在水上的油 , 膩膩的一層 , 像一個太容易的笑臉 , 太馴服的應諾 , 太討好的說話 , 太刻意的辯理。魚又來了 , 故意用尾巴漲起一些水花, 製造波浪。但這兒的水實在太淺太淺 , 揚不起什麼波濤。
「我喜歡這音樂 ! 」
「我真是非常喜歡這音樂 ! 」
這幾個人仍在 , 竊竊私語。離開這大堂的一角 , 這些輕易的讚揚, 移到門外 , 那太輕太輕的音樂消失了。是路上的聲音 , 車的聲音 , 人的聲音 , 飛機的聲音 , 不操縱於一所狹小的屋子的自然的聲音 , 鳥的聲音 , 雲的聲音, 廣漠的藍天的聲音 , 那震耳欲聾的寂靜。
一九七八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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