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4日 星期二

想看天鵝的女子

  我們在讀小清水的青年旅舍遇見一群年青人 , 沒多久 , 大家就談得很熟絡了。問起他們鮑布﹒狄倫來日演唱的消息 , 他們都說不太清楚 , 但叫我們問去了洗澡的那另一個女孩子 ,說她會知道。後來談起黑澤現跟蘇聯合拍的「達蘇﹒烏撤拉」 , 不知現在還有沒有機會看到 ? 他們又叫我們問那個女孩子。「你們問她吧 ! 她一定會知道 , 她什麼都知道的! 」

  等那女孩子回來 , 便有人傳譯了鮑布﹒狄倫的問題。「呀 ! 鮑布.狄倫! 」她側著頭想了半天 , 然後嘰嘰咕咕用日語向他們說了一番話 , 然後又用英語向我們說對不起 , 她不大清楚。她道歉說她的英語說得不好 , 請原諒 , 其實她的英語是這群人中最好的, 而即使說得不好又有什麼相干呢 ? 不過是用來溝通罷了 , 我們都覺得她太客氣了。

  說到電影 , 她說她喜歡 OO 七占士邦、李小龍、金剛、還有「星球大戰」──不過「星球大戰」要在七月才在日本上演 , 對於香港已經公演,表示羨慕不已。她說話時有一種柔軟的尾聲像悠揚的笛聲 ; 有時又會急促起來 , 忽然一個誇張的煞尾 , 像一聲突然的鑼鈸。

  她也是當晚才抵達的 , 但已經跟青年旅舍裡每個人都熟絡了。她獨自一個人來到這裡 :「我們原來是四個人的 , 我們兩個肚痛 , 」她邊說邊揉著自己的肚子, 「另外兩個先去了札幌。後來跟我一起的那個也去了 , 只剩下我一個人 , 我想看天鵝
, 便順路灣到這裡來了
・・・・・・

  「可是 , 」她又笑了起來 :「來到這裡 ; 他們告訴我說 : 湖都結冰了 , 天鵝都飛走了。」

  她伸出兩手作出飛的姿勢。「我真是想看天鵝想得不得了。」她又說 : 「真可惜呵 ! 我只在圖片裡看過她們呢 ! 」

  在她背後 , 左方牆上掛著的圖片裡 , 其中一張 , 深藍色的背景正中有一群白色天鵝。牠們正在飛翔 , 看來有點模糊 , 像一團白色的羽毛。

  然後她又站起來 , 張羅給大家倒茶。她很能幹 。 喝茶的時候 ,她教我們在日本吃東西前說什麼 ? 吃過後說美味怎樣說。她想知道在中文裡是怎樣說的。她教了我們不少客套話的說法, 又想知道中文的客套話怎樣說。她很有耐性地給我們教日文 , 到後來 , 我們說:「有什麼中文字是你最想知道怎樣寫的 ? 」她想了半晌 , 最後說 : 「雲吞麵!」

  她說 :「我真高興遇見這麼多伴兒。」後來她說月底會回到大阪的家 ? 另一位女孩子說 : 「那我經過時可以去探訪你了。」她說 :「但那時我要考試了。」稍一停頓 , 她又回復興奮的神色 , 告訴我們大學的課程還未完, 但她偷偷溜出來 , 跑掉了 , 月底再回去考試。

  「跑掉了 ! 像那些一天鵝一樣 ! 」有人說。她又笑起來 , 雙手在兩肩旁輕輕作了一個飛行的姿勢。

  第二天我們一早起來 , 環繞沸濤湖走一周。我們繞了一周回來 , 這個想看天鵝的女子才出來 , 渾身穿得厚厚的, 還在那裡嚷冷。她正跟另一個女孩在門前拍照。我們又再走到牧場那邊, 有幾匹白色的馬兒在雪地上奔馳。後來我們攀過小山 , 看見來自西伯利亞的浮冰。對開去整面海洋都結冰了 , 沒有生物的痕跡。要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下去 , 一定要有深厚強韌的生命力才行吧。回來的路上, 太陽出來 , 路上的雪開始溶了 , 雪地上點點水光 , 像是雪的汗滴。人的皮靴踐踏遍的地方 , 雪與泥污混淆 , 變成棕黑色。一兩點輕輕的雪花飄下去 , 轉眼就消失了縱跡。

  我們同到青年旅舍時 , 那女子已離開了。她今早沒有提到天鵝 , 甚至也沒有到湖那兒看看 ,就回到札幌去了。後來我們在摩周湖遇見另一個女孩子, 她說誰說沒有 ? 就在不遠的屈斜路湖那兒 , 她剛看到成群的天鵝。

 一九七八年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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