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檳榔的杯子

盛檳榔的杯子

　　過了那道水泥大橋，我們問人家上山往三地門的路，說起來，順便問：「聽說這兒附近有一道大吊橋？」

　　那人笑道：「不就在下面！拆了再建這大橋的。」

　　我們這才曉得，那道大吊橋，原來就改建成我們剛才走過的水泥橋了。下面是闊大而乾涸的河床，露出嶙峋的石塊。不知怎的，我們竟然看見一輛貨車停在河床上。在以前，大吊橋下面奔流著洶湧的河水，走過時一定別有一番風味。現在汽車駛過水泥橋，可以由對岸直駛上山來，卻是方便得多了。

　　台灣的山地人分為六族，我們最喜歡的是排灣族。那是因為他們有很優美的木雕藝術，房子和日用品都有古拙的木雕，美麗極了。在日月潭的山地文化村裡，建造了各族山地人房屋，其中排灣族人的住屋最突出，不僅是一個居住的地方，還悉心美化，在板岩蓋成的屋上，有木雕的橫樑和門戶。在台北或其他展覽山地文物的博物館中，如果看到優美的木雕，不用說都是排灣族人的手工。他們的美術才華，叫人佩服。我們到三地門去，就是因為那兒是排灣族人居住的地方。

　　我們上到山上，看到那些房屋，也是普通的房屋，他們穿的衣服，也是普通一般人的衣服。並不像博物館中的樣子，這固然是因為時代不同了，他們跟山下的人接觸多，也同化了;另一方面，是真正更深入的山地區，我們都沒法申請進入。這兒多少也算旅客旅遊的地區，所以也有出租山地衣服讓人照像的店舖，就像別的旅遊區一樣。不同的是:在這店舖的前面，還是有一些美麗的木雕像，他們的木雕是真正動人的。即使在遊客區般的氣氛裡仍然自有樸素的光彩。

　　在三地鬥的山地民藝品館前，我們看到一些木雕的柱，有點像印第安人的圖騰柱，雕出站立的土人，還有蛇環繞在他們四周。蛇身上有菱形的圖案，盤在他們頭上，繞著腳，或是婉蜓在身旁。蛇是排灣族木雕中常見的題材，牠是他們常見的友伴、敵人、也是他們的神靈。

　　就是這樣一間販賣木雕給遊客的民藝品館，裡面也放滿良莠混雜的豐富多類的作品。有些是新製成的木像，磨得光滑，但造型平板呆滯，專門做來賣給遊客。另一些才是美麗的：那些排灣族人過去的日用品。比如有大半個人那麼高大的木桶，桶身雕滿人的臉孔和蛇；大的木盤、水勺、飯勺、小匙、碟、煙斗、盒子，還有用來在結婚時給男女兩人同時飲酒用的彷如兩個菱形連在一起的連杯。它們的造型原始古樸，上面也雕滿人像，連最普通的日用品，也有它們的美。

　　我們跟館內的一個中年婦人談起來。她說:「這些東西都很貴。因為現在都沒有了。「那邊的就便宜。那些新的，可以用機器製造。」她指向那邊，又說。

　　那些新的木像，光滑的土人像，造型呆板，一大群排在那裡，每個都是一個樣子。所以我們還是圍在排灣族山地人的日用品的木器這兒。它們的顏色黝黑而沒有光澤；仔細看，卻看到上面美麗的花紋。每一個都是不同的。

「這是巫師的盒子。」她說。

「這件呢？」

「這是杯子，以前用來盛檳榔的。」

　　它看來不像一個杯子，上面還雕著故事性的圖畫。幾個人還圍著一隻大鳥。

　　「這還是我父親雕的。他們老一輩人，手工比較精美。有時化一兩天的工夫，就是為雕好一個杯子。我？我不懂雕，年青一輩的都沒有那種手工了。這種杯子，賣出一個就少一個。圖畫的故事？哦，是的，他們雕的圖畫都有個故事，可是我也不大懂得那故事說的是甚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