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香港文學的故事
文化廊
有次跟一位中學老師聊起來,問新的課程嘗試增加香港文學部分,覺得怎樣?她說這本是好事,但過去社會對這方面不重視,基本材料不夠,以致師生對作品都不熟悉,教起來也吃力。又因為是選修,除非老師同學願意多花心力,否則師生還是寧願不選了。這本是個幫助同學認識自己文化的契機,卻因為整個文化環境沒法配合,以致浪費了大好機會!
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年香港辦詩歌節,來的外國詩人說想認識香港。主辦的文化中心負責人過去是在旅遊協會工作的,私下對他們說:這些詩的討論真悶,不如我帶你們去看香港。於是她自己帶隊逃會,不要聽甚麽香港詩的歷史,要去山頂、去淺水灣、去香港仔吃海鮮!直到會議結束前,香港詩人收到外國詩人電話說:真可惜我們沒有機會談談,這幾天老是聽這位文化行政女士說香港是活力都市的老話,其實我們本來是希望通過香港詩人的作品去認識香港的呀!
又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身處美國的學者撰寫論文,討論新感覺派一位小說家,投稿學報,評審的意見指出有些觀點已有前人說過,有些材料已載於香港刊物,未見說明。編者把評審的說話轉告,年輕學者不接受這些意見,寫信回來把編者大罵了一頓,說:這些遠在香港的材料,怎期望我會引用?
獨欠香江回顧
這故事不在怪個別學者。要是我們到歐美大學的圖書館一看,現代中文文學部分,五四文學、當代內地和台灣文學都很齊全,又由於內地和台灣近年很重視推介本土文學,所以地域上不管多偏遠的省份、時間上連過去較少整理的日治時代,都編輯整理出系列作品選,唯獨香港文學部分,連基本作家作品也不齊全。
這甚至也不能怪外面的圖書館。這故事若連起前面的故事一起想,其實提醒我們:問題在內面不在外面。儘管香港過去不少人做了不少事,但在社會內部還是有偏差,整體規劃和對外交流方面做得不夠,以致大家對香港視而不見,令人覺得香港人只懂賺錢沒有文化、對香港仍是充滿歧視與誤解。這實在值得各方面的有心人來想想:為甚麽會是這樣的?
後浪之包容創造
本來想談談新出版的《書寫香港@文學故事》,一說就扯遠了!這是由一群年輕同學寫作和編輯有關香港文學的新書。稱為「故事」,我想是指並非嚴肅學術論文,而是深入淺出介紹;有真憑實據,但也有創造性地消化和重現這些資料。
我覺得這書有兩點嘗試值得推薦:包容性與創造性。包容說來不易,這些同學選擇述說的對象,既包括早年魯迅、張愛玲、鷗外鷗、戴望舒、葉靈鳳、李育中,也包括上世紀五十年代以後大家習慣視為對立的左派與右派、寫實派與現代派,所以既有侶倫也有徐訏(還有不左不右的曹聚仁)、既有舒巷城及爐峯文友,亦有馬朗及劉以鬯諸位;此外過去嚴肅與通俗文藝多種爭論,本書似想兼收並存,既有從金庸梁羽生三蘇到李碧華亦舒,也有董橋阿藍西西顏純鈎崑南古蒼梧,嘗試跨越雅俗兩極,推介多元作品。在年齡的界綫上,也敬重前輩而不貶抑新人,既找出書寫本土的優秀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詩作,也兼顧新世代的謝曉虹、韓麗珠、王貽興。
但在執行過程中,也許有未盡理想之處,如新派武俠小說部分,梁羽生的介紹如能加一小標題更佳(頁157),介紹上世紀八十年代南來文人(包括陶然、顏純鈎、彥火、舒非、梅子、東瑞諸位)貢獻部分(頁240至243)應以獨立章節出現,還可發揮。此外謝曉虹小說誤植韓麗珠作,林悅恆名字的筆誤,都望日後能有機會改正。
說創新正如說包容,都是相對現存的文學史料和評論而言吧!我覺得本書年輕作者的創新不是目無前人的輕狂,而是在非常尊重前輩如劉以鬯、鄭樹森、小思、黃繼持、王宏志、劉登翰、葉輝、許子東諸位的努力之下,繼續深入思考,平實討論,打開新的討論範圍:如文學電影改編帶出劉以鬯的《私戀》、為舒巷城的城市詩翻案、探討艾雯和冷雲的天空小說,都可說言人之未言。至於花篇幅去探討文學雜誌,從旺角行人專用區、從兩個大會堂看文化空間,可說是結合創作、文學與文化研究的探索吧!
星島日報
By 也斯 2008-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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