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機艙裡 , 想昨天晚上其實不應該跑去看那電影。只是因為被朋友所說的某些細節吸引了。放縱了就得付出代價。結果是徹夜收拾東西, 直至黎明。還有那麼多未做完的事。只好帶看未完的種種背著沉甸甸的行囊上路。坐在機艙裡,香草奄烈和一杯酒之間。想或許昨天晚土真的不該跑去看電影。
《玻璃玫瑰》 (VoyageL1991) 這電影的導演史倫杜夫 (V。lker SchIMd。rff) 是我喜歡的德國導演。原著作者 ? 也喜歡的。只是故事其實也可以變得俗套 , 不過看經歷的細節、人們的演繹 , 如何令平凡的故事變得動人吧了。兩個不同背景、不同年齡的人的故事, 也可以變成你追我避、糾纏不清的愛情通俗劇。它似一個空盒等待填充,它可以變成自然也可以變成勉強 , 可以變成溫柔和承諾也可以變成粗心和寡信。可以填充任何東西的空盒子,是需要置身其中的人去把它演好的。
我們說演一個角色是甚麼意思呢 ? 是說依循甚麼方法嗎 ? 是說聽導演的話嗎 ? 有沒有超越了這類東西的更大的意義 ? 我在想我們扮演的角色 , 我們有意或無意間令自己陷入的角色。有時看看人們怎樣扮演他們的新角色是很有趣的。但要超越輕浮 , 要以莊重對待別人的尊重 , 不因眾光燈而變得自我中心, 好似並不容易。也許「演 」 、演繹、推演、演義、演變 , 需要更多對人的尊重 , 對生命的了解。
電影關於旅人。旅人也可以是從一個舊角色漫遊進入一個新角色的人。遊客可以只是獵奇。旅程有時卻是致命的。 絕望者吊死在荒蕪的異鄉, 無法回頭。電影中兩人本來各有不同的路 , 在旅途碰上 , 後來又共走了一段路。同走一旅途 , 令彼此了解更多。是藝術之旅 , 但更重要是生命之旅 。
電影中的旅人 , 原來沒有耐性在一個地方一段關係中久留。他習慣旅行 , 飛機失事也臨危不亂 , 他信科技與理性並不欣賞文藝, 但因他是旅人 , 所以也願意漫道進入別的領域 , 欣賞與他不同的性格。女子與他不同 , 但她也是旅人 ,是年輕人開始她的第一個旅程去探索藝術與生命。 電影含蓄的細節 , 寫他怎樣欣賞那女孩子摯愛藝術的心、熱情與混溫柔、開放尋索的勇氣。他與她都有旅人的好性格。他世故但不失天真 , 她開朗但不輕浮 , 奇怪他們把旅人演繹得這麼好。
但旅程往往都是危險的 , 越界的旅程令一個人付出沉重的代價。愈是向希臘去 , 就愈像是回到歷史, 回到源頭 ( 她母親也是一個考古學家呢 !) 回到希臘的陰影。他仿如伊狄帕斯王那樣無法逃避命運的播弄 , 犯了血緣上的亂倫, 也如他一般盲目了。 ( 他一直說眼睛不好 , 看不清楚。女子說 : 我做你的眼睛 , 最後他帶上黑眼鏡 , 仿如盲目 , 活在自殺也無法解脫的自咎中。 ) 她的形象 , 也仿如海浪或山野間的女神、又如希臘神話中那樣被毒蛇咬傷。一方面是命定與緣份 , 一方面是意外、無法預料的分離。
故事像粵語殘片呢。故事像希臘悲劇呢。不新鮮的故事也可新鮮。我們漫遊其中 , 欣賞的是那細緻的演繹、美工的安排、攝影和衣服的配搭、演員嚴肅與溫柔的分寸。演得好不好 ? 且看我們每人給分了可能俗套的角色以後 , 能否不落俗套、不過火地演了。 ( 分寸在那裡呢 ? 怎樣才是過份呢 ?) 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踏上旅途, 是為了尋索 ? 是為了逃避 ? 是為了轉移我們的目光還是為了更好地調整我們的目光 ? 越過界 線 , 我們失去了熟悉的世界 , 沒有可以習慣依傍的牆。在舊與新、雅與俗、東與西之間, 我們一次又一次心情忐忑地開始了我們的旅程。
原刊《星晚周刊 》「越界的藝術 」 專欄 ,
一九九一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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