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演義（一）

       他在一次交通意外中失去一根肋骨。那是在外國大學的校園裏，他往那兒參加一個國際性的關於文他生產與文化評論的會議，那天下午他剛作了一個報告，從夏巴馬斯的「公眾空間」和伊高頓的《批評的功能》說起，說到他來自的那個小島的紛雜多樣的文化動態、說到某些創造出來而目前仍然存在的公眾空間，以及文化評論的限制與可能。來自不同地區的文化工作者發表了不同的意見，這熱烈的討論一直持續到會議結束之後。他的朋友駕車穿過校園，一行四人正打算去晚上學校放映的一齣舊片，在車裏還是繼續談着各地情況的異同，熱切地作出比較。前面的朋友突然高喊：「小心！」他回頭望出窗外，公眾路口一輛鮮紅色跑車的車頭猝然出現在左方，他還未有機會作出任何反應，它已經撞向座位的門邊。他感到左胸一陣劇痛，張開口喊不出聲音，就這樣眼前一黑，暈過去了！

       他醒來時感到渾身虛弱無力，頭腦暈眩，稍一移動便立即明白胸間那沉沉的重壓其實是一種劇痛。肥胖的黑人女醫生進來時和藹地告訴他他左胸一根肋骨已經斷了數截，她們為他進行急救，趁他昏迷時為他進行麻醉及開刀手術，把斷骨取出，現在傷口已經逐漸縫合，他感到虛弱及暈眩是自然不過的現象，但他基本上已渡過危險期，只要好好護理就可以康復了。她向他保證他缺了一條肋骨也可以做一個完整的人。臨離開病房的時候，她還開玩笑地回過頭來跟他說：「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的肋骨？」他為了不要顯得傷感或自戀，便義無反顧地搖搖頭。她接着說：「那就算了，她們不知道把它放到A03或A04室，我還未找出來……也許是上帝拿它去做了一個女人吧！」她向他“目夾”“目夾”眼，大笑着出去了。他也想笑，但稍一牽動就帶動胸口一陣劇痛，他只好咬着牙，緊緊閉上眼睛。

（未完）

原載《越界》，1991年9月。原文並非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