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車司機停了車 ， 卻沒有立即打開車門。他站在那兒， 先說清楚規矩 ， 末了還叫我們特別小心：「要買紀念品 ， 最好先多看幾家。有些人賣兵馬俑仿製品 ， 卻不給你馬俑的尾巴，光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到 : 我們目前有些人做生意是做到甚麼地步了。」為甚麼不連尾巴 ? 等你回頭去跟他討 ， 他就可以乘機敲你竹槓了。
半坡有珍貴的史前遺蹟 ， 乾陵有恢宏的氣派 ， 但每次從名勝古蹟出來 ， 碰到人們一擁而上 ， 捧著仿製的兵馬俑叫賣 ， 我們總是留意一下那些馬兒有沒有尾巴 ！
「多少錢一個？」指著那個人俑 ; 買了 ， 總又遇到更便宜的 ; 在回到旅遊車的路上 ， 還有更便宜的 。最後 ，一個膠袋盛著兩個兵丁和兩匹馬 ， 才不過是同樣價錢。買了又有人說：「為甚麼便宜 ? 因為根本沒有燒過 ， 那些灰黑的顏色 ， 是塗上去的。
一切真幻莫辨 ， 價值標準混淆了。我的朋友們最後都坐在酒吧裡喝啤酒 ， 哪裡也不去 。他們說：「這是一個不真實的城市 ， 一切都是幻象。等酒吧關門 ， 他們買了冰塊回房裡繼續喝 ， 在拉上窗簾的房間裡 ， 喃喃自語：這是一個不真實的城市。
且從魔幻的計程車說起。一位朋友下了飛機 ， 從機場乘巴士進市區 ， 轉計程車。 不料計程車司機中途碰見自己朋友，先繞回頭送他到機場 ， 再繞回來，我們的朋友就坐那裹遊車河。一個朋友碰上的司機問：你們在香港的收錢是不是很高 ? 下車的時候 ， 他說 : 多付一點吧。
在乾陵 ， 所有的人都擁上來叫你騎馬 ， 如果不是司機說過還不曉得這兒剛發生了騎馬的意外。中午吃飯的時候走進一個個體戶的小店 ， 點過菜吃過飯 ， 忽然所有的菜牌都不見了。脹單上的價錢跟菜牌原來的價錢完全不同。 我們要講理 ， 店家卻不理。大家爭持不下 ， 還好有當地的人打抱不平 ， 出來主持公道：「你們這樣哪是做生意的規矩!」
合不合規矩 ， 每個人還在做生意。在這突然而來的開放裡 ， 好像並不曉得 : 自由的貿易底下 ， 也該有辦事的道理。公共汽車上男女對罵 ， 在市場上打作一圓。我們沿路前行 ， 吃小吃 ， 東張西望看四周的臉孔。老百姓樸素的臉孔。想起半坡那些史前生活的遺蹟 ， 想起人們從穴居野處中逐步改進生活 ， 發明生產工具， 積累了知識 ， 孕育了美感 ， 這從今天留下來的器血上仍然可以看到。我們在西安到處看到石的雕刻 : 樸素的人、矯健的馬 ， 神氣、飽滿、渾厚、穩重──是經過了怎樣的變化 ， 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 又會怎樣的發展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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