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3日 星期二

光影新界圍城日與夜


前一陣子天水圍的家庭悲劇成了傳媒焦點。天水圍被稱為悲情城市。最近兩齣新片,不約而同以天水圍為背景:劉國昌《圍城》是沉重震撼的悲劇;許鞍華《天水圍的日與夜》則是清新動人的人情小品。
以元朗為背景的,還有《茱麗葉與梁山伯》把元朗酒家知客與黑社會癡漢拍得有情有義。但更多時新界新墟市只是電影裏的犯罪場景,無法無天的荒蕪之地。倒是關錦鵬的《愈快樂愈墮落》,在一九九七年之初,跟隨汽車經過青馬大橋新場景,進入另類的空間,探索另類的感情。
悲情城市的噩夢

劉國昌的《圍城》彷彿正是演繹傳媒報道的「悲情城市」:一開頭,少年從噩夢中驚醒(連濕地公園也彷彿暗藏殺機!),家中好似沒有其他親人,上學前留字叫母
親吃藥,才出門就遇上對門劫持人質,驚動警員把大廈包圍,好不容易掙脫封鎖下樓,遇上事件主角的風塵女子施施然來,背後跟隨一群好事的狗仔隊。走出門外不
遠,頭上砰然巨響,有人跳樓自殺,橫死當場。回到學校,黑道橫行,欺凌弱小。學校以外,所見盡是毒品氾濫、爆竊毆劫。導演以懸疑帶領觀眾入戲,安排戲劇衝
突性強的情節,最後拍攝無人照顧的小孩,搖搖晃晃危險萬分走過背後屋邨高樓林立但卻似無人的街道,彷彿苦心地呼籲大家救救孩子!
這可以是觀看天水圍的一種角度。

這是繼承過去香港電台新派寫實的傳統,加上劇情片情節起伏毫無冷場的安排。過去港台比較認真的製作,從《獅子山下》到《香港香港》,都拍與香港民生有關的
題材,重視資料搜集,帶出傳達的訊息。劉國昌導演當然也是其中佼佼者,他的《蒼生》拍同屋共住的老故事,帶入黑道的情仇。以俯鏡和遠鏡拍攝當年廟街夜景,
叫人印象深刻。

許鞍華也為港台拍過短片,如接近紀錄片的《橋》、越南三部曲第一部《來客》。她的作品長於對人物和場景的觀察,可能不那麼高潮迭起,卻滲出不少閃光情懷。
早年《瘋劫》和《撞到正》的上環和長洲背景都用得好,後來的《女人四十》大埔背景和人物非常出色,反而與內地合作的《玉觀音》、《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未見
成功;把後者與《女人四十》相比,就可見對人物和環境的觀察和表現力有未逮!
紀錄片與劇本創作

但《天水圍的日與夜》的表現卻令人既有驚喜,又有感動。我覺得導演已經超越了早期港台劇情組製作的寫實模式,在自己的創作中開展新境。從文學來說:戲劇與
抒情是兩種不同的傳統。觀看現實也有不止一種態度。搜集報章現實材料,重新編排成起伏的劇情,說是寫實,但對現實材料的挪用安排,卻可以製造不同效果,造
成說教或是煽情。

記錄也可以有安排,端看作者態度,可以虛心觀看現實以尋找,亦可以是我既有主觀的意念,再去搜尋合我意念的現實。許鞍華《天水圍的日與夜》貌似紀錄片的留
神細節,卻是有原著劇本的創作。有趣的是:這是一位中文大學新聞系同學的劇本,原來寫的是荃灣的屋邨。但拍攝時翻譯到天水圍的家庭主婦(鮑起靜低調而精采
的演出)、老人、青少年,竟又栩栩如生。我們過去電影界不重視文學劇本的完整性,重視集體度橋,聽了一大堆點子,把其中最吸引的串在一起,密集掃射,壞處
卻是失去了故事發展的脈絡、沒有劇本自身的完整性了。
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處理眾人焦點的地理空間,編導抱的是對人觀察的留神態度,貌似記錄,其實是淡化情節的劇情。由於有創作的個人視野(但不是一種強加現實的主觀概念),所以在「以少許勝多許」的簡約風格中,呈現的是抒情的而非戲劇的文藝!

電影中的榴槤、飯餸、買報章送紙巾、日常生活上下電梯、壽宴和葬禮,恍如詩的意象,穿插呼應,帶出人情。《圍城》中的天水圍是荒涼無人的,《天水圍的日與
夜》中的天水圍路上總有主角以外的其他人;《圍城》每節的鏡頭都結束於豎立阻擋的高樓,強調傳媒定型圍城沒有出路的意象,《天水圍的日與夜》則從窗裏望出
窗外,從自身平視周圍:其他需要援手的他人。這也可以是觀看天水圍的另一種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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