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的地面潮濕骯髒,前面一個婦人的褲管濺了點點黑斑 , 她的黑色鞋跟每次向上提起 , 汲著的濕泥就濺上來。紅色和藍色的鞋子在地上踏過 , 彷彿也帶著陳舊破爛的顏色。
我走到行人道上。一堆什麼擋住我的去路 , 淺棕色的新刨的木 , 在我的鼻子前面微微晃動。然後這連串的東西降下去, 降到地面的角度。賣木屐的老人蹲下來 , 除下一對木屐 , 給豬肉鋪裡的人試穿。
豬肉鋪的一伙計雙手插在白袍裡 , 低頭看自己的腳 , 沒有說話。新的木屐有三寸高 , 好像叫他忽然高起來似的。舊的木屐扔在一旁, 大概已經穿了很久 , 蝕矮了 , 帶著污黑的斑潰。
他沒有再試一對 , 就問:「多少錢 ? 」
「八塊。」老人說, 指著旁邊的兩對 , 又說:「這對六塊 , 這對七塊 。」
那人又沒有說話 , 老人就說 :「就要這對吧。」說著, 就從另一個袋裡 , 拿出一把短短胖胖的剪刀 , 剪斷這新木屐當中那條紅繩。
老人站起來 , 挑著的前後兩串木屐搖搖晃晃。木屐不是很多 , 只不過每串各有十來對左右, 但卻好像很沉重的樣子。
那些木屐都很厚。屐的幫子是鮮綠色或藍色的膠片 , 木的質地是柔和的淺棕,像剛刨好的木。本屐這麼高 , 我想如果我穿上一定要絆倒的。
老人收過錢 , 還站在那兒兩邊張望。我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 , 一邊是車輛川流不息的大馬路 , 另一邊 , 在擠迫的人群後面 , 是一道天橋 , 直通往海底隧道的入口。再遠一點 , 正在動工的
, 是地下鐵路的工作地盆。他兩邊看了一遍, 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白紙來 , 遞給豬肉鋪的伙計 , 說:
「這地址 , 現在怎樣去了 ?」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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